7.14 星期一 晴
最近幾天一直頭暈,走路都走不直。我隱隱覺得應(yīng)該是需要去查一查了,多日以來失眠夜里頻頻驚醒,強顏歡笑,我的精神狀況已經(jīng)臨近崩潰點。
我去了,醫(yī)生說,我兩側(cè)血壓一邊不到九十,一邊不到六十。
“精神壓力太大了,氣血全虛,這樣下去你會垮的”
我知道
有時候,我會分不清夢境和現(xiàn)實,但是清明過后,我又覺得那不過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的無病呻吟。
我的指尖和頭皮,這些身體末端的部位總是麻麻的,生活的壓強太大,我慢流速的血液又經(jīng)過分支實在去不到。
上周去陪媽媽化療,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心力不足的原因,我看待這個世界就是倦怠和松懈的,那些滴滴作響的精密儀器插滿全身,監(jiān)測心臟體溫,各種顏色的液體進入身體,嘔吐,腹瀉等副作用席卷全身。
每個人都好像,每個人都好痛苦。
人類,好渺小。
我只能一次次深呼吸。
從我和媽媽說叫她多曬太陽以后,她每日堅持,我捫心自問,這是我所做不到的。
我甚至連吃藥都會忘記。
我也不喜歡吃藥,我也很討厭醫(yī)院。
是怕。
我知道,我還是太過于怯懦。
我沒有獨面世界的勇氣,我需要有什么在我身后作為支點。
上次我斥責(zé)發(fā)小,我說:“你會被累壞的,這樣,你不停地在為自己的人生找尋支點”
她哭著說:“我沒辦法,我從小就是自己一個人,從我很小開始”
現(xiàn)在想想我哪有說她的底氣,我不也是仗著自己所擁有的,并且自以為永遠不會倒塌的靠山所趾高氣昂,自恃清高。
實則我連尋找支點的勇氣都沒有。
怎么辦呢,我的世界塌倒了。
我在學(xué)習(xí)了,我的專業(yè)課,我在學(xué)習(xí)課程,我買了中藥有關(guān)的書籍,我想能多救一救她,我在規(guī)劃未來了,虛無且空洞的哲學(xué)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去深究了。
時間慢一點好不好,我有些忙不過來了。
明天媽媽要去復(fù)查,結(jié)果好的話,又要進行下一次的手術(shù)了。
我看著她曾經(jīng)白透的皮膚曬得黢黑,她總是害怕自己的身體是病態(tài)的顏色,我一次次次地激勵。也一次次地講那些道理打消她不好的想法。
我深諳我生病的緣由。
每次我陪同她外出散步的時候,看著她的背影,我會想落淚,悲傷是會以空氣為介質(zhì)傳播的,我拉她手的時候,鼻子一酸,我的指尖就會被攥得很緊。
所以我戒掉我掉眼淚的壞習(xí)慣。
直到我能輕松地一面在心里流眼淚一面牽著她的手蕩來蕩去地講開心事的時候。
我知道我成功了,也大概知道自己的結(jié)果如何了。
只是我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定是她,為什么一定是這個病。
我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身邊的蠢貨太多,包括我也在內(nèi)。一切的一切都在自欺欺人。
昨天我也頭暈得厲害,一點力氣都沒有,她硬是叫我下去溜了一圈,她問我“你不會是失戀了吧”我抽回手佯裝生氣地哼。
我真的難受,身體上,心理上。
我的完美主義不止體現(xiàn)在自己身上,我想你可以健康一如往前,算那些舊事一筆勾銷。我不愿你的一生這樣艱澀。
我問上天說“拿我健康的身體給她擋災(zāi)好不好”上天冷笑一聲說“你認為你的身體又好到哪里去?”
那些不必干涉他人因果的話我聽過太多太多。
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對人不對事。
睡前她同我講,她有些傷心。
她改不掉。
她又在用自己的難過事,來讓我好過一點。
你看,媽媽,我同你講過,要自私一點,全心全力為自己活一次,你又不聽。
我不會舒服一點點的,我會更難受。
她說,市級教育廳給她打來電話,通知她去年申請的主持人申請通過了,問她什么時候去。
她很想去的,在去年的這個時候。
她又說,她之前錄的精品課被選中了省級優(yōu)秀,最近在電子屏上輪播。
她接通電話卻婉拒了。
她和我說,這一去就要去三年的。
可是她還想再活三十年。
怎么辦呢。
她決定用這三年休養(yǎng),換后半生圓滿。
你總是說,我已經(jīng)讀大學(xué)了,未來的我你不必再擔(dān)心,只是放心不下弟弟,他游戲成癮,又處在聽不進良話的叛逆期,他這樣下去只怕沒有你以后會吃不少苦。
他的倔強掛在臉上,我的倔強根植在心里。
前兩天,爸爸帶媽媽去拿新一療程的藥,弟弟和表弟在家里,媽媽走前將弟弟從寄宿學(xué)校帶回家的床上用品帶下去曬了,擔(dān)心掛在屋子里會返潮。
臨走前囑咐弟弟記得去取,弟弟被再三催促下帶著表弟下去,弄丟了枕套。
有鄰居好心打來電話給媽媽,說“你們家的枕套好像是掉在垃圾桶旁邊了”
媽媽就給弟弟打電話,弟弟也沒下去。
爸爸媽媽回來后自然是將他一頓臭罵。
我下班回家,家里氣氛極怪。
我說話也沒人理我。
我見狀將弟弟叫下去,我們?nèi)シ死啊?/p>
其實我很想哭。
很惡心,廚余垃圾還好,臭的腥的,還有很多衛(wèi)生間的垃圾。
我控制不住扶著一旁的樹劇烈干嘔起來。
并不只是因為這一件小事,大家積壓的情緒都太多了,太復(fù)雜了,我也只是表面故作輕松,我的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
爸爸將我和弟弟叫到餐桌前。
很嚴(yán)厲地說了很多話,弟弟就一直哭一直哭。
我們都不知道原因。
直到爸爸從弟弟的成績轉(zhuǎn)向媽媽的病。
我的眼淚就脫離眼眶,滴滴答答地敲在桌面上。
最后弟弟又將自己關(guān)在衛(wèi)生間的地上,趁著爸爸去樓道抽煙打著滾地哭。
看到爸爸快進來了,我笑著去拉他,說:“你快起來吧,插一根棍子你都能像竹蜻蜓一樣飛起來了,爸爸快回來了”
他的哭聲就小了很多。
我也知道,如果今天這一場開誠布公的談判能讓他未來少走一點彎路,那么今日有人歇斯底里,有人耗盡全力鋪墊,有人旁敲側(cè)擊。
那就是值得的。
想笑就能笑又或者想哭就能哭的年齡段,不知不覺已經(jīng)離我遠去了。
而我,也經(jīng)受不住大喜大悲帶給身體的巨大沖擊。
只是擰著彎的情緒又實在是折磨。
是很久以前,人們總是討論,自由到底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還是想不做什么就能不做什么。
都是。
等真正自由的那一刻就不會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