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身處皇宮之中,有最好的御醫(yī)和上好的藥材,我居然只是昏迷了一天就醒了。
脖子上的傷口除了有些疼外倒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了,畢竟傷口不大,雨擇果斷狠絕的同時也看準(zhǔn)了位置,掌握好了力度,所以并沒有傷到大動脈。
只是,后肩上的那一掌……
當(dāng)時情況危急,又擔(dān)心蒼子墨發(fā)現(xiàn)破綻,也為了使雨擇能夠順利的逃托,突然變動計劃,也是無奈之策。
只是在命令雨擇將我打傷我之時,他還在猶豫不定,非不得以,又怎會對我下其重手?想來,倒是這個破身子現(xiàn)下為他那漏洞做了個不錯的掩飾。猶記得當(dāng)時那脫了力般的疼痛,心中微嘆,或許是我的身體實在是偏弱了些。
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無聊之際便觀察起周圍的環(huán)境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現(xiàn)在躺的地方應(yīng)該是蒼子墨的“太正宮”的某間客房。
看著這些無論擺設(shè)還是裝飾都透著的冷清之氣,我突覺好笑,蒼子墨的東西無論放在哪里,總是會讓你先想到蒼子墨本人 ,而不是物品本身的價值。我的子墨哥哥就是有這樣魅力的一個人啊。
“身體不疼呢?笑得那么開心?!毙闹邪禈?,卻突聞人聲。
剛才只顧著看房間正面的擺設(shè),竟是沒發(fā)現(xiàn)背了床的側(cè)面還有一活生生的人立在窗前。我挪了挪脖子想看清楚他些,見此,他便大步向我走來坐于床沿,好看的眉毛正輕皺一起,眼露責(zé)備,讓我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
見他身上穿著明黃色的朝服,似乎是剛下朝才回來。性子冷清,面色卻是不怎么好,想到昨天才發(fā)生的事,也明了個大概。“子……殿下?”我吸了吸氣,小聲開口叫他,聲音略帶了些沙啞。哪知剛一說完便氣喘不及地咳嗽起來,看來這次真是傷得很重啊。
卻見他瞬間放柔了表情,輕扶起我半坐著為我撫背緩氣,“御醫(yī)說你的身體太弱,需要好好休息。以前……你在島上的時候就沒好好調(diào)養(yǎng)嗎?”說到后面聲音卻暗了下去。
見他難得面露難色,心中不免感慨萬千。這又是何必呢?那時的你還那般年幼,即便知道我被你父皇關(guān)押在島上的事,你也是無能為力,我又怎會有多余的心思去怪你?何況,今日所做之事即便日后一一敗露被你手刃,我也不會怨你半分。從始至終,你又怎知,我未有絲毫讓你為難的心思。
我想,這算是十年分別以來,我們首次心平氣和的交談吧,無關(guān)陰謀與詭計,只有關(guān)懷和問候。感覺好了很多,有心岔開話題,便笑笑著接道:“雖然沒有在這里時好,倒不至于沒好東西用,何況這幾年每年逢冬都有收到子墨哥哥讓人帶來的‘天山雪蓮’,身子更是見長。只是我自小身子弱,花大藥材補也不見得起多少作用?!?/p>
我話一說完,便感覺周圍空氣的溫度驀得猛降了幾分,蒼子墨看著我的眼神更是陰晴不定,看來又是我哪里說錯話了,不想讓好不容易挽回的關(guān)系惡化,緊張著蒼白了小臉,想著兒時種種類似于現(xiàn)在的場景更覺委屈,心中一急,咬了咬下唇,終于大義泯然地沖眼前的人吼了出來:“又是這樣!又是這樣!我有什么不好子墨哥哥你直說就是了,每次都是這樣惹你不高興了,你卻什么都不說,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怎么明白你為什么不高興!你連改的機會都不給我……你……你簡直就是...”說到后面已是愛恨交加,眼淚便再也忍不住了,大滴大滴的流了出來,斷斷續(xù)續(xù)地也不知道那樣子有多丑,似乎把從小到大積壓的委屈都釋放了出來般,我固執(zhí)地繼續(xù)埋怨,停不下來,他在一旁默不作聲。
或許前一刻我還在為自己能如此自然的演出兒時的自己而暗自高興,下一刻眼淚流出的瞬間卻越發(fā)覺得一切都開始真實了起來。此刻的我已并非演戲,而是真的為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從今往后的遙不可及而疲憊心傷。
意料之中,沒有得來他的安慰。直到我哭夠了也怨夠了,才慢慢收住了聲音,在那里默默地抽咽。眼前遞來一張墨色手帕,我看了看賭氣地將臉撇到一邊,不接。
“身體不見長,精力倒是和以前一樣好。才受了傷的身體這下又哭又鬧。”他已經(jīng)恢復(fù)了剛才說話的口氣,接著長嘆一口氣,便扳過我的身體讓我的臉直視他,一邊細(xì)心地替我擦著弄花了臉的眼淚,耐心卻略顯笨拙。
“昨天有刺客盜走了‘幕僚黨’的名單,這事讓父皇今早在朝堂上大發(fā)雷霆。我不說你也明白,那些人員是父皇這些年來傾力培養(yǎng)的暗部成員,分布遍及蒼宇各地,為我朝基業(yè)的鞏固息息相關(guān)。一旦被別有居心的人盜走便會損失慘重?!闭f道此處他深深望了我一眼,說不出的復(fù)雜神色,復(fù)又繼續(xù)道。
“這次,父皇不僅封鎖了你受傷的事,還下令將你再次禁足。你出現(xiàn)在那兒的時間太過巧合,若不是當(dāng)時我也在場的話,只怕我也會認(rèn)為這件事和你脫不了關(guān)系。何況……父皇是寧愿犧牲你的性命,也不愿那份名單丟失的?!倍@次的停頓,仿若眼前的人在無聲嘆息,“而剛才你說的‘天山雪蓮’,你又是如何知道那是我安排給你的?……小羽,不是我不相信你,每年運送到島上的東西那么多,你又是如何得知那雪蓮是我專為你弄的呢?”說完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仿要把我看穿似的,再次深深地望進(jìn)我的眼中,“小羽,看著我的眼睛,你回答我,你恨父皇嗎?你又……恨我嗎?”最后幾個字是那樣的輕,輕到如此的小心翼翼,讓我的心一下子仿佛被揪了一道般抽痛起來。
往日惜之如金的人兒,一改冰冷的說了如此之多,我是該為自己有這般讓他特殊對待的能耐而暗自高興,還是該為他如此一反常態(tài)卻只為逼我現(xiàn)出原形的熱切而痛側(cè)心扉?
恨嗎?但如果不恨的話我還剩下什么呢?
我伸手輕輕地?fù)嵘纤墙^美的面龐,眼中含淚,心中更是悲痛萬分,不急著解釋,卻只是呢喃著對他輕輕唱起熟悉的曲子:
了卻凡塵夢,淳樸不再真亦真,
心似柔腸千千結(jié),百轉(zhuǎn)千回夢前生;
爭渡醉無眠,淤泥出高潔;
昨日非,昨日非,
斷案橋邊絕路生,離人淚斷腸……
那么久沒唱的曲子,現(xiàn)下卻一個字沒唱錯。我說不清自己心里面到底是什么滋味了,只是眼前的那雙深邃的眸子不再清明,幽暗的藍(lán)光泛起波瀾萬狀,卻是陷入了幼時的回憶之中。
許是覺得我唱得太久了,他驀然清醒過來,雙手搖晃著我的肩膀,激動地沖我吼道:“夠了!別唱了!別唱了!”緊接而來的便是一個踏實硬朗的懷抱,他聲音依然殘留著剛才那般的激動,帶了淡淡的傷感,滿滿的柔情,卻在努力地平復(fù)著自己那急速加快的心跳,“以后都不許唱這曲子了!再也不許唱這首曲子!”
我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嗓子很沙啞,可這次,我卻一定要把該說的話說完。在他的懷中不安地掙扎著,眼淚也不斷的涌出來打濕了他的衣襟。拼命的捶打著這結(jié)實的胸膛,口中連哭帶怨的叫喊道:“我恨死你們!恨死你們了!……恨皇叔毀了我的一切,卻毫不留情地把我一人丟在孤島,恨蒼子墨對我冰釋暖陽后又寒冷如初!恨須臾之間,天翻地覆的虛與委蛇!更恨十年孤島,難耐相思之苦!子墨哥哥,我怎么可能把過去的一切當(dāng)做沒有發(fā)生?又怎么可能忘得了那些個刻骨銘心的傷害?可是,咳咳……”
說得過于激動,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卻還是執(zhí)著接著道:“可是,即使是這樣……我還是期待著有一天四皇叔能待我像從前一樣好,期待有一天能嫁給子墨哥哥做他的新娘,期待著眼前的一切皆是夢境一場,醒來之后,我們還是原來那般協(xié)和的景象……”忍不住看向那雙蠱惑眾生的眸子,心下迷惘,仿若呢喃,“是我太天真了嗎?子墨哥哥……你說話?。扛嬖V我,我們真的會像曲子里唱的那樣?”最后的質(zhì)問幾乎是費盡了我全身的力氣,氣急攻心,口中竟傳來絲絲鮮血的滋味。
修長的手指撫上我的唇角,磨搓著流出的點點血跡,他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薄唇輕啟,里面是數(shù)不盡的寵溺憐惜,“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下一刻,那張好看的臉便在眼前不斷放大,唇上傳來一陣溫柔的觸感,久久流連。
這個吻,里面包含著太多的無奈與辛酸,夾雜著絲絲血腥味,我們?nèi)缤脛e重逢的戀人深深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