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貓李餅順著風(fēng)中殘留的香味在飛檐綠瓦上穿梭,邱慶之則抬頭看著白貓的殘影,在街巷里左拐右轉(zhuǎn),此時(shí)正午,天色灰蒙蒙的,仿佛將有一場大雪落下,街道上行人不多,恰好方便了一人一貓追蹤。
沿著偏僻的街道小巷追了近半個(gè)時(shí)辰,李餅終于在一處破舊的宅院外停下,迅速轉(zhuǎn)化了貓身,縮在墻角探著頭往那處院子看去。不過多時(shí),邱慶之也趕了上來,站到李餅背后,氣息略微有些凌亂,額角也隱隱有薄汗?jié)B出。
“應(yīng)該就是這里,味道到此處就靜止不動了?!崩铒灻榱艘谎矍駪c之,抓著袖子給他擦汗,在心里默默想到,下次出門身上還是要帶帕子,袖子摸來蹭去的,臟。
邱慶之微微低頭,任由李餅在他臉上施為,聽他這么說,便道,“那我們靠近去聽聽動靜?”
“嗯,徐虎和孫豹他們想必也很快追來?!?/p>
破舊的宅院里,鄒不空一進(jìn)門就吵吵嚷嚷,“云疏,云疏,我好像找到你畫的那個(gè)圖樣的荷包了,你快來看?!?/p>
沈云疏拿過椅子邊上的雙拐,慢慢從椅子上站起,往門邊走去,邊走邊回應(yīng),“鄒兄,你好像每一次都是這樣說的。都是我的原因,難為你次次做這等事情?!?/p>
鄒不空甩著手里的荷包,吊兒郎當(dāng)?shù)耐镒?,“你還說我,你不是次次都說這種見外的話?你不嫌棄我是賊,我自當(dāng)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幫你?!?/p>
沈云疏剛開始還慢慢往前挪,卻在看見那朵紫色五瓣花時(shí)急走過去,一把奪過,仔細(xì)的看了看,在看到花梗下方用銀色絲線繡成的小云朵時(shí)更是神色慌亂,緊張又凝重的問道,“鄒兄,這荷包從哪來的?”
鄒不空認(rèn)識了沈云疏這么久,還是頭一次見他失了冷靜的模樣,趕緊上前扶著他道:“在一家客棧,就是我昨日跟你說的,那家忽然進(jìn)了很多姑娘的客棧,你還說不讓我去招惹普通姑娘,還好我跑了這一趟?!?/p>
“怎么會在客棧?”沈云疏疑惑,隨即又將疑惑拋諸腦后,不管如何,總歸是有了眉目。
“鄒兄,你快帶我去找她,說不準(zhǔn)她知道蘇娘的下落?!?/p>
“你確定是了?這花和我之前帶過來的也沒什么區(qū)別嘛。”鄒不空將荷包又拿回手里左右翻看。
沈云疏溫雅的笑了,臉上一掃之前的陰霾,“有的,即使是一樣的花,她也能繡出不一樣的美?!?/p>
李餅推開宅院大門的時(shí)候,正好看見鄒不空將荷包還給沈云疏。
“捉賊捉贓,人贓并獲,跟我們走一趟吧。有什么要說的話,等到了大理寺可以慢慢講?!?/p>
沈云疏一見兩個(gè)陌生人闖入,還說要捉賊,右手立馬放開拐杖,想要將鄒不空拉到身后?!笆甲髻刚呤俏遥魂P(guān)鄒兄的事,官爺若是要拿人,便抓了我去,云疏絕無二話。只是,在此之前,可否讓我見見這荷包的主人?”
李餅與邱慶之對望一眼,二人都有些意外事情如此順利的解決。
“你怎知我們認(rèn)識這荷包的主人?”
沈云疏莞爾,“鄒兄前腳進(jìn)院,二位差爺隨后就到,揚(yáng)言大理寺拿人,那想必這荷包就是差爺用來拿人的餌了。既然能用這荷包做餌,必然是認(rèn)識做這荷包的姑娘了?!?/p>
李餅忍不住揉了揉鼻子,給了答案。
“是?!?/p>
接著就見剛剛還侃侃而談,泰然自若的公子眼睛一亮,忘了自己少了一邊拐杖,急切的想要上前,結(jié)果卻狼狽的摔倒在地。
“哎~”李餅離得遠(yuǎn),伸手想要扶也來不及。
鄒不空嚇了一跳,趕緊把人扶起后斥道:“你都等了這么久,何必急于一時(shí)。大夫都說了讓你少走動,也怪我,剛才就該直接進(jìn)門再說的?!?/p>
李餅見他二人并沒有反抗的意思,眉毛一挑跟邱慶之示意,見他點(diǎn)頭,便道:“既然你二人不否認(rèn)盜竊之事,且好似另有隱情,不如就在此處辨?zhèn)€明白。若是真有非見姑娘的理由,我自當(dāng)斟酌?!?/p>
鄒、沈二人沒想到這位年輕官差如此好說話,都在彼此眼中看到驚喜之色,連忙應(yīng)承。
李餅坐后,先開口講明身份,“我乃大理寺明鏡堂李餅,旁邊這位是我寺中司直,有什么話盡說無妨?!?/p>
沈云疏想要起身拜見,被鄒不空抬手按下,李餅也擺手讓他無需多禮。
“草民乃是青州人士,自幼父親早亡,母親一人含辛茹苦撫養(yǎng)我長大,三年前青州突現(xiàn)地龍翻身,母親不幸被橫梁砸中,待我從學(xué)堂趕回時(shí),已經(jīng)遲了。母親合眼前再三叮囑我,出了孝期便立即成婚?!?/p>
“立即成婚?你早有婚約?”
“是?!鄙蛟剖枰贿呏v述,一邊摸著雙腿,那種骨頭被硬生生砸斷的痛,仿佛隨著回憶又隱隱浮現(xiàn)?!拔遗c繡這荷包的姑娘乃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我母親與她的母親是閨中密友,自我二人生下便定了娃娃親,只等她及笄就拜堂成親?!?/p>
“那怎么會……”
沈云疏苦笑,“我沈家蒙祖上余蔭,略有薄產(chǎn),日子本還算寬裕,可惜那一場地龍翻身,后又連綿大雨,日子便不比從前了?!?/p>
“可是姑娘家反悔了?也不對,若是反悔你也不會來到這離青州兩百余里的谷安了?!?/p>
“大人說的錯(cuò)也不錯(cuò),姑娘家反悔了,可姑娘雖然沒有反悔,但是人不見了?!?/p>
“不見了?”
“是!不見了!”沈云疏的眼中流出萬般痛苦,又滿是心疼。“我出了孝期便依母親遺愿上門求娶姑娘??墒?,等我?guī)е付Y到了姑娘家門,姑娘家閉門不見,說是姑娘反悔了,不愿意嫁去貧苦人家受苦。我不肯相信,一再上門。后來,有一老仆看不過去,才跟我講了實(shí)情。”
“實(shí)情?”李餅邊問,邊招手讓剛到門口的徐虎孫豹進(jìn)來,“這二位也是我大理寺人,你盡管說。”
又朝徐虎孫豹道:“你二人也聽著?!?/p>
沈云疏抓著膝蓋上的衣擺,手背上青筋畢露,關(guān)節(jié)處更是因?yàn)橛昧Χ尸F(xiàn)青白色,那樣殘酷的往事,每想起一次,于他都好似凌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