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水師隕落于黑水鬼蜮已有三載
三年時間,足已毀去曾經(jīng)隨處可見的風(fēng)水廟,大量廟宇被推倒、燒毀,廢墟至今猶存.
水師忌日,只有寥寥幾人前來祭拜,分別是師青玄,靈文,以及提著幾罐酒的裴茗,除此之外,竟是再無一人.
師無渡葬在人間,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偏僻地方,倚著青山,向旁一眼就能望見清澈見底的小溪絹絹而流,幾尾魚兒搖曳其中,就在風(fēng)水廟中,廟不大,甚至是有些簡陋,但那是唯一一座完好的風(fēng)水廟,神像只是兩個泥塑小人,師青玄作主,將哥哥的遺體埋在了原本供臺的位置,那是此地風(fēng)水最好的位置,將兩個泥塑小像作了陪葬
神官的正常消亡本來是法力削弱,法身漸漸凋亡,最后的一點法力歸于天地,神官受香火供奉,消亡后,也應(yīng)用最后的靈力反哺天地
歷任水師的消亡都是天降甘露,或是洪水消退,可師無渡是橫死,執(zhí)念不散,雨露仿佛都染上了他的不甘,連日暴雨,海嘯頻起,東海更是瘋了一般,一浪更比一浪高,如發(fā)狂的獸,至今,也不曾有人能真正壓住東海
裴茗在此處設(shè)下迷陣,重寶壓陣,沒有凡人能找得到
自水師死后,他像是轉(zhuǎn)了性,日漸正經(jīng),笑容也少了,特別是今年,幾乎一直守著墓,很少回明光殿,也很少外出
靈文許久沒見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三毒瘦也就剩你我二人,你常不在仙京,全是我挨罵了”
“哪還有什么三毒瘤?水師兄不在了,三毒瘤,也散了”,三毒瘤為何得名,全是因他們?nèi)说那檎x,少了一個,都不再是當初.
裴茗苦笑著,雖是調(diào)侃的語氣,面上卻十分慘談,靈文看著他,這三年,他瘦削了許多,也陰沉了許多,連本來小麥色的皮膚都白了些
也許,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得意洋洋的明光將軍已經(jīng)隨著皎月墜落而去了吧……
靈文無言,裴若行事光明磊落,她則心思詭譎,還是師無渡搭橋牽線,才讓他們有機會成了摯友.
師無渡看著傲慢,實則長袖善舞,且?guī)陀H不幫理,他在時,沒少幫自己的忙,靈文自稱無情無義、六親不認,心里卻如明鏡,誰待她好,她都明白.
靈文在墓前坐下,聲音很輕,“水師兄,青玄在我殿中,他無恙,你也不必時時掛心,老裴總是不著調(diào),青玄也和他處不來,在我殿中,還安生些……”
“青玄的傷快好了,你若在天有靈,就保佑保佑你的親弟弟吧…托夢見見他…他很想你……”
師青玄靠在窗框,眼睛紅得像兔子,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思念嗎?早已說了千百遍,說到再也說不出來,全化作了午夜夢回時悄然落下的淚……
靈文在墓前坐了半個時辰,斷斷續(xù)續(xù)說了些話,便起身離開,還拖走了一同前來的師青玄
墓前,只剩下裴茗.
半晌,裴茗道:“水師兄,這三年.我教了小裴許多,你應(yīng)該還不知道,他被召回仙京了,還是我的副手,現(xiàn)在……即使我不在,他也能獨自扛起大梁了……”
他低頭,將額頭抵在墓碑上,觸及一片冰冷,如萬蟻噬心般的癢痛在胸口蔓延,當?shù)谝坏螠I兀然落下,便再也止不住了,溫熱的淚水淌下,卻不能溫暖石碑半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從少年時開始領(lǐng)兵,就再也沒哭過,縱使刀劍入肉,縱使眾叛親離,也是流血流汗不流淚,獸經(jīng),裴茗曾一度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流淚了……
可當他看到了那縣無頭尸身,親手將他送進這個冰冷冷的墳?zāi)?裴茗心口絞痛,幾乎窒息,他的水師兄,連具全尸都沒有?。?/p>
“不知道,你是不是在下面等著我……”,他喃喃道:“……算了,以水師兄你的氣性,怎會等我三年……可我已經(jīng)盡力了……”
一壺酒,喝了半壺,還有半壺,被裴茗傾倒在墓前
他記得,他曾欠了水師兄一頓酒席,他說過等他渡劫回來,他請他喝酒,卻是再也沒了機會,如此,或許也算是舉杯對酌……
“水師兄,你孤傲一生,最后竟落得個死無全尸的下場……造化弄人啊……”
裴茗扶著墓碑緩緩站起,珍重而堅定道:“此番前去黑水鬼蜮,不帶你回來,裴某,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