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最后一滴淚落在江萬法臉上時,她竟然奇異地有了一絲感情波動,仿佛漠然的枯木驟然被鏈接起來。
不深,只在水面上泛起一點(diǎn)點(diǎn)波紋,苦楚的酸澀味。
“砰!”窗戶驟然被炸開,碎石濺了一地,女人立即轉(zhuǎn)變了神情,快速將地上的人摟在懷里,八根長足扎進(jìn)墻壁上,想要攀著墻出去。
但出現(xiàn)在窗口的人沒有給它機(jī)會,兩根粘稠的黑色觸手猛地伸長,砸向它身下。女人當(dāng)即一轉(zhuǎn),嘶吼一聲,張嘴吐出蛛絲企圖將窗戶封住。
傅簽兩手一撐就翻了進(jìn)來,彎腰輕松躲過這巨大的蛛網(wǎng),腳下一蹬,長腿在空中蕩出一個弧度,猛地踹在它臉上,女人反應(yīng)不及,被這又重又快的一腳踹出幾米遠(yuǎn),手里的人也飛了出去。
但被一雙手穩(wěn)穩(wěn)接住了。
傅簽半跪著將人摟在懷里收緊手臂,快速檢查了一下,目光掃過那手腳斷口時眸光一動,站直了身子改為了單手環(huán)抱。
房間里的血跡依舊在正中央,看著觸目驚心。
女人將自己的臉從坑里拔起,目露兇光,剛要動作就被踩住了臉。視線里,那只硬底黑鞋用力極大,黑影籠罩而下,襯著對方那張倨傲又陰沉的臉。
對方極冷極傲,下垂的眼眸就像在看什么垃圾一樣鄙夷不屑,唇角還是上勾的,似笑非笑。但它清楚地知道,她絕不是在笑。
相反,這人很生氣,生氣得要炸了。
非人類的身軀面對這樣的人卻毫無招架之力一般,壓抑不住本能地瑟瑟發(fā)抖。即使它的眼神里充滿了不甘和怨恨。
發(fā)絲垂下,拂在女人被迫抬起的臉上,對方幾乎把所有光亮都掩蓋了,就像生來就在黑暗里一樣,扭動的觸手伸展出,猙獰如惡鬼夜叉。
它的瞳孔一寸寸擴(kuò)大了,顫動著倒映著那人身后的場景。
這不是人類,也不會是異能者……被強(qiáng)制寄生卻反將一軍的操控者,她的特殊是與生俱來的。
恐懼,驚駭,逃跑的念頭不斷在腦海里叫囂。它目眥欲裂,卻根本動彈不了。
傅簽抱著懷里的人,很輕蔑地:“你找錯了人,希望下輩子,哦不,永遠(yuǎn)懺悔吧?!?/p>
話落,觸手瘋狂般襲來,鋪天蓋地。巨大的求生本能下,女人劇烈掙扎起來,只聽啪的一聲八足全斷,它撕裂了半張臉和長足,從中掙脫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著斷腿逃跑了。
傅簽訝異一下,瞇眼看著原地的斷足,許久才嗤了一聲。
她還以為是什么棘手的怪物,原來也不過如此。
掂了掂懷里奄奄一息的人,傅簽垂眸譏諷:“江萬法,你到底有什么用啊,隨便一只怪物就能把你折磨得要死要活……”
字音一頓,剛才救人心切,所以沒怎么注意到其他的?,F(xiàn)在一看才發(fā)現(xiàn)江萬法的衣服幾乎都被撕了。
緩緩瞇起眼,傅簽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起來,比起之前的還要憤怒幾分。
她深呼吸好幾次才勉強(qiáng)平息怒氣,脫下外套將人隨便一裹,拿著地上江萬法的殘肢匆匆離開了。
………………
江萬法醒來時在全然陌生的房間,四肢已經(jīng)縫合好了,斷口處因?yàn)樽杂芰σ灿行┰S粘合,而傅簽果不其然生氣了。
她沒有出現(xiàn),卻再次將鎖鏈拴住了江萬法。
江萬法整個人都扣在了木板上,就像受刑的犯人一樣。
接連幾天不見人來,倒是門口有個守門的。江萬法雖不認(rèn)得,但也猜得出那是基地里的人。
門外的人奉命過來給她喂水,恭恭敬敬等她喝完,才告訴情況:“傅姐在忙基地操練的事,這幾天應(yīng)該不會過來了?!?/p>
江萬法抿著蒼白的唇,垂眸道了聲謝,模樣虛弱得不堪入目。
守門的見她這樣不由安慰幾句,末了說:“傅姐最近心情不太好,不放您出來也是……我們明眼人也看得出來,她很在乎您?!?/p>
“不能多說了,馬上查崗的來,我還得在外面守著,您有需要的告訴小的就行?!?/p>
說完,少年就收拾好碗離開了。
四周重新恢復(fù)安靜。江萬法垂眸,纖長的睫毛覆住眼底,看不出情緒。
幾天后。一個小少年背著厚重的旅行背包,深一腳淺一腳跟在前面人的身后,沒過一會兒,他興高采烈指著建筑上的牌匾:“看啊爺爺,我們到了!”
在他面前,全身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背部佝僂的人掀起松弛的眼皮看了一眼,沒多大反應(yīng)地牽著他來到了店鋪前。
“爺爺?”少年不明白為什么爺爺已經(jīng)到了目的地卻反應(yīng)不大,遠(yuǎn)處黃沙彌漫,不見舊日綠葉紅花,只余廢墟般的城鎮(zhèn)掩埋在塵沙深處,他頭上戴著圍帽,只露出一雙好奇的眼睛。
兩人剛在門前站定,攤前就有人掀簾出來,映入眼簾的就是那過于修長的身高和那扎眼的紅發(fā)。
大眼睛好奇地繼續(xù)往下看,觸及那張妖嬈的臉時頓時一顫,抓緊了爺爺?shù)囊陆牵s了縮。
“哎呦,倒是來客人了……”高大女人往那一站,壓的兩人快到地上了,從少年的視角來看,她如山那般高。
說著,女人笑起來,一身紫色露肩開叉設(shè)計的長袍,腰身勾勒得極其纖柔且長,內(nèi)里搭著薄薄一件長衣,遮住大腿,柳絮狀的下擺輕柔拂在肌膚上,右手執(zhí)著煙斗,煙霧繚繞,將那過分妖嬈的臉撲得朦朧了。
柳眸輕輕一挑,便笑著看向了老人身后的少年:“哪兒的俊兒郎?”
只一句話便羞紅了臉。
老人一字未說,只將人扯出來將他往前一推,便裹緊了身上的衣服,照舊回身往原路走了。
少年不解,匆忙要去追,卻被身后人眼疾手快提了起來:“干什么,還去追你爺爺?你爺爺早把你賣給我了?!?/p>
什么?少年當(dāng)頭一棒,雙手垂在身側(cè),眼睜睜看著老人走入黃沙里。
很快便無影無蹤。
“你倒是聽話?!迸颂崞鹚_往店里走,手上的少年沒有再掙扎了。
進(jìn)了店,那股撲人的干燥才好了些,前臺坐著的人抬頭,俊眉修目,丹唇微垂,一副不好惹的面相,瞥了少年一眼,冷聲:“這又是哪撿來的孩子?”
女人將他丟在凳子上,擦拭著自己的煙斗,慢悠悠:“那老頭子從城南那邊逃過來,中了疫病,自知活不長,也是心疼這獨(dú)苗,將人扔到這做個雜活工,自己又回城里去了。”
“怕是在找個地方等死?!苯z毫沒有顧及少年。女人抬眸從那始終沉默的少年掃了一眼,笑道:“丟給你養(yǎng)著,當(dāng)半個兒子也行?!?/p>
陳九閻涼涼抬眸,似是很嫌惡這樣的拖油瓶,擺著臉色:“我在這可不是陪你玩的,自己弄來的自己看著辦?!?/p>
女人扳著少年的臉:“你看看,模樣也過得去,可別小看了他,出入疫城卻毫發(fā)無損,年紀(jì)小卻什么都明白?!?/p>
少年依舊沉默著,任由她擺弄。
“他早就知道他爺爺?”陳九閻皺眉。
“怕是那老頭子推他出來的時候,就猜到了。”女人似乎很滿意他,左瞧右看,吐了口煙霧在他臉上,見他眸光微動。“可惜了,是個怕生的小啞巴悶葫蘆,做不得殺人的活?!?/p>
“……”少年抬起頭看著她,聲音很?。骸澳阋易鍪裁??”
“只要你愿意留下我,我甘心做牛做馬?!闭f著,他似乎下定決心,跪在地上重重叩頭。
“孺子可教也。念你是個識時務(wù)腦子機(jī)靈的,我勉強(qiáng)收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