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寧靜時光,如同秋日午后慵懶的陽光,溫柔地籠罩著蓮花樓。
沒有離奇的命案需要抽絲剝繭,沒有虎視眈眈的仇敵追在身后,甚至連那個咋咋呼呼、活力過剩的方多病,也不知跑到哪個犄角旮旯去“行俠仗義”了。
身體在漆青靈日復一日的“枯木逢春”溫養(yǎng)和湯藥調(diào)理下,碧茶之毒帶來的不適、沉重感被壓制了不少。
李蓮花難得地過起了真正意義上“游醫(yī)”的悠閑日子。
——曬曬草藥,澆澆他那幾壟越發(fā)水靈的青菜,逗逗那只越來越肥碩、越來越有“狐”樣的“狐貍精”,或者干脆搬把竹椅,在樓前支棱著,看云卷云舒,聽風過林梢。
這難得的悠閑,本該是愜意的??衫钌徎ㄐ睦?,卻像這秋日午后的空氣,暖意之下,隱隱浮動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落落。
這份悠閑,對蓮花樓里的另一位常住人口而言,也帶來了一點不便言明的煩惱。
漆青靈坐在一樓廳堂里,面前攤著幾張寫滿藥方的紙,旁邊是幾個攤開的包裹,里面是各種從天南海北寄來的、散發(fā)著濃郁異香的藥材。
她仔細地翻看著攤開的一封封書信,纖細的手指捻起一片片藥材湊到鼻尖嗅了嗅,又對照著手中的書信,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
碧茶之毒的研究并非毫無進展。師兄出乎意料地配合治療,毒素沒有惡化的跡象,這給了她寶貴的時間和空間去嘗試。幾種輔藥搭配帶來的正向反應,讓她心頭漸漸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真正讓她頭疼的,不是毒,而是人。
是那個仿佛終于從“李蓮花”的殼子里探出頭來、開始努力找回“師兄”身份的李相夷!
自從那晚她哭得昏天黑地、他笨拙哄過之后,某些東西似乎就微妙地改變了。
李蓮花,或者說李相夷,像是終于認命般接受了她的存在,也接受了她“小神醫(yī)”的身份。
但與此同時,他似乎也決定重拾起“師兄”的權柄,開始對她進行全方位的“管束”!
李蓮花暖暖,吃飯不許挑食,青菜也要吃。
他皺著眉,把她悄悄撥到碗邊的幾根菜葉子又夾回她碗里,語氣帶著一種久違的理所當然。
李蓮花暖暖,入秋了,早晚涼,加件衣服。
他不知從哪里翻出一件他年輕時的外袍,不由分說地披在她單薄的肩頭,動作帶著點生硬的關切。
李蓮花暖暖,那只‘狐貍精’太胖了,不能再喂它那么多肉骨頭,對狗不好。
他嚴肅地制止了她偷偷給大黃狗加餐的行為,惹得“狐貍精”委屈地嗚咽。
李蓮花暖暖,女孩子家,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
他甚至開始挑剔她的儀態(tài)!
漆青靈……
她很想把手里正在分揀的藥材扔到他臉上!暖暖暖暖!叫魂??!她現(xiàn)在是能獨當一面、醫(yī)劍雙絕的漆青靈!不是三歲那個時刻需要他關注的小丫頭了!
而最讓她抓狂的,莫過于李蓮花最近新添的愛好——致力于給她買各種新奇的小玩意兒和花哨的衣物!
起因可能是某天他進城給人看病,回來時看見街邊的小玩意,一時興起,給她帶回來后,自此一發(fā)不可收拾。
漆青靈正在大廳的案桌前對比著醫(yī)書。
李蓮花悄無聲息地踱步過來,在她手邊放了一個小巧玲瓏的機關鳥。
李蓮花路過市集,看這小玩意兒有趣。
李蓮花語氣輕松,甚至帶著點哄小孩的意味。
李蓮花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這些會動的小東西。拿著玩吧,別總對著書,傷眼睛。
漆青靈看著那明顯哄小孩的玩意兒,再看看師兄眼中那抹清晰的、試圖彌補什么的溫柔。
那句“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硬生生卡在喉嚨里,最終只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將機關鳥默默推到一邊。
漆青靈師兄,我忙著呢。
沒過兩天,他又提回來一個精致的包袱。
打開一看,里面是一件鵝黃色滾銀邊、綴著珍珠紐扣、袖口裙擺層層疊疊堆著輕紗的……廣袖留仙裙!
李蓮花店家說這是時下京城最流行的款式,小姑娘穿著好看。
李蓮花換上試試?女兒家,總該有幾件像樣的衣裳。
李蓮花將包袱往前遞了遞,眼神溫和,帶著一種近乎“慈祥”的期許。
漆青靈看著那套華麗得能直接登臺唱戲的衣裙,再看看自己沾著藥粉、為了方便干活而特意卷起的袖口,額角青筋跳了跳。
她耐著性子,試圖講道理。
漆青靈師兄,我現(xiàn)在在試藥,這套衣服袖子太寬,裙擺太長,沾上藥汁洗不掉不說,行動也不方便。我穿身上這件就挺好……
一次次的拒絕,像細小的針,扎在李蓮花的心上。
此刻,看著漆青靈面對那套華麗衣裙時無奈又隱忍的表情,看著她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精心挑選的“小玩意兒”推到角落。
李蓮花遞出新錦盒的手,收了回去。眼底那份溫和的期許,如同被風吹散的燭火,悄然黯淡下去。
十年。
整整十年。
他記憶里的暖暖,永遠是那個會為了一顆糖、一個新玩具而歡呼雀躍,會扯著他的袖子撒嬌耍賴,會毫無顧忌地撲進他懷里大哭的小丫頭。
可眼前的漆青靈,早已不是了。
她不再需要他買的糖和玩具,不再會為了一件漂亮裙子而雀躍。
她甚至……已經(jīng)強大到可以反過來保護他、約束他、像個真正的醫(yī)者一樣對他下達不容置疑的醫(yī)囑。
這種認知,讓李蓮花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和茫然。
他默默地轉身走回廊下的躺椅,重新拿起之前的醫(yī)書,目光落在字里行間,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耳邊是樓內(nèi)規(guī)律而充滿生機的搗藥聲,那聲音仿佛在清晰地告訴他。
屬于“李相夷”和小“暖暖”的時光,終究是……一去不復返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些他未送出去,放在角落里的新奇玩意、漂亮衣服都早被漆青靈用大大的箱子珍而重之的收藏起來。
作者花花終會意識到屬于“李相夷”和“小暖暖”的時光一去不返。他和漆青靈總會開啟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