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向秀看到一只手按住嵇康,逼迫他跪了下來,而他的神色依然無悲無喜。
“叔夜!”
向秀突破了那無形的力量,朝嵇康放聲大喊,嵇康也似乎朝他看了一眼,于是他盡力伸出手,想握住什么,然后,一切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 。
向秀醒來的時候,身上全是冷汗。
“先生,”馬車夫勒住馬,有些擔(dān)心地回頭問道“您還好嗎?方才是魘住了嗎?”
向秀變了臉色:“你有沒有聽到我剛才說了什么?”
“沒有,先生既然醒了,收拾收拾準(zhǔn)備下車吧,就要渡河了?!?/p>
向秀稍微舒了口氣,感覺到指甲掐進(jìn)手心的刺痛,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是緊握著的,他張開手,里面當(dāng)然什么都沒有。
關(guān)于夢的回憶正如退潮般褪去,他記得最清楚的,只是自己有什么話想問嵇康,但沒來得及問出口。
他要問的是什么?
為什么嵇康一邊說酒不利于養(yǎng)生,卻一邊對酒來者不拒?為什么嵇康一邊說養(yǎng)生要喜怒不形于色,也確實總是不顯示出表情,一邊又故意讓鐘會難堪,還寫下了驚世駭俗的“非湯武而薄周孔”?
在那天不理會鐘會的時候,嵇康有意識到可能的后果嗎?聽說嵇康在獄中還寫他想“永嘯長吟,頤性養(yǎng)壽”,那對于最后的死,嵇康后悔過嗎?害怕過嗎?
又或者……假如嵇康知道自己如今為了一己安危,為了年幼的孩子,終于響應(yīng)了司馬昭的征召,他會怎樣看待自己?是鄙夷,是憤怒,還是能原諒自己?
然而到了如今,一切問題都不可能再找到答案。
“先生請下車,要渡河了。”
向秀微微點(diǎn)頭,接著問道:“這里離山陽多遠(yuǎn)?”
“先生不是要去洛陽嗎?為什么要問山陽,這和洛陽是兩個方向啊?!?/p>
“沒什么,我只是隨便問問?!?/p>
咸熙元年,向秀在離開洛陽的途中,專程前往山陽悼念舊友,寫下了千古名篇《思舊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