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班級,江恪拉著柏聞的手才放開。手上還留有余溫,柏聞將手揣進口袋里,想把這溫度多留下一會兒。
座位是雙人坐,柏聞挑了位置就坐下,一轉(zhuǎn)頭就看見江恪也在自己身邊坐下了:“你怎么坐這兒?”江恪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干嘛啊,你不想和我坐一起嗎?”柏聞轉(zhuǎn)回頭,不理江恪,只是從口袋里拿出紙巾擦課桌上的灰。“噯?!苯⊥芈勀沁厹愡^去一些,趴在桌上看柏聞。見柏聞不理他,江恪的手就從課桌下暗戳戳地伸過去,拽住柏聞的衣擺搖了搖。柏聞擦完課桌,把臟了的紙巾扔掉,還是沒有理會江恪的小動作。江恪見柏聞怎么也不理他,坐直后身子往柏聞那邊傾斜,然后在柏聞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柏聞立刻站起來,椅子碰到桌腿,弄出很大的動靜:“江恪,你干什么!”江恪看周圍有人往他們這邊望,連忙拉著柏聞的手安撫:“我錯了我錯了,你怎么像貓一樣那么容易受驚???”柏聞哪里說得出自己的心思,江恪這個沒開竅的也不會懂,這讓他心里又氣又急??扇羰菗Q位置,他也不舍得。
柏聞和江恪沒有做多長時間的同桌,因為開學(xué)后一個星期老師就把他們倆換開了。
原因是江恪上課有事沒事都要打擾一下柏聞。
搬書的時候,江恪死活不愿意自己搬。他抱著柏聞的手臂,一個勁兒地晃來晃去:“幫幫我嘛,我的書好多,一個人搬要重死了?!卑芈勔婚_始還不同意,直到被換過來的同學(xué)抱著書尷尬地站在他們倆旁邊,柏聞感到臉皮一陣發(fā)熱:“江恪,你先松手?!薄拔也?!”江恪的腦袋蹭著柏聞的肩,頭發(fā)搔在柏聞的頸側(cè),“你不答應(yīng)我就不松手!”柏聞完全沒有了辦法:“我?guī)湍惆?,你別撒嬌?!?/p>
書本都搬過去之后,江恪回頭看了看柏聞的位置,突然就不說話了。柏聞感覺到他的不開心,便問:“怎么了?”
“好遠。”江恪說。
柏聞沒明白:“什么好遠?”
“和你的距離,好遠?!苯±鸢芈劦氖?,拇指揉著柏聞的腕骨。
被江恪觸碰的地方好燙。
快要燒起來了。
新同桌性格也很開朗,只是對象從來都不是柏聞。柏聞難得地有了清閑的時候,卻懷念起江恪還在他身邊的時光。那時候雖然煩,但是自己的心里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沒那么空落落的。不像現(xiàn)在,整個心都懸在空中,總是不自覺地往江恪那邊飛。江恪也時不時回頭看柏聞,惹得柏聞更心不在焉。
還不如坐在自己身邊呢。
柏聞心里亂糟糟的,不自覺地在紙上寫下了江恪的名字,反應(yīng)回來以后又慌忙涂掉,然后握成團收了起來。
小心思被包裹在紙團里,藏了一整個青春。
高三那一年,柏父心臟病突發(fā),搶救無效后離世。
柏聞坐在手術(shù)室門口的長椅上,江恪站在門旁邊,側(cè)著頭看著柏聞。柏聞的背脊依舊挺拔,但顯清瘦。醫(yī)生在他面前說了很多很多話,可柏聞最終聽到的只有“節(jié)哀”兩個字。
醫(yī)生離開了,柏聞還是坐著沒有動。江恪也陪著他一起在那兒呆著,好像在等什么。
也可能只是在那兒呆著。
“江恪,”柏聞終于說話了,但眼睛并沒有看向江恪,“我沒有家了。”江恪看著柏聞面無表情的樣子,心里疼得厲害。他在柏聞面前單膝跪下,手臂繞到他的身后,將柏聞攬進懷里,手在他的背上輕輕拍著。柏聞的下巴墊在江恪的肩上,他感覺到江恪的手拍他的背。他微微低頭,嘴唇蹭上江恪的頸側(cè):“小的時候,我媽媽也會這樣安慰我?!苯〔恢勒f些什么,他現(xiàn)在說什么好像都是徒勞的,可他必須要說一些什么來打破這要溺死人的寂靜:“柏聞,來我家吧?!?/p>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
柏聞的肩抖了抖,隨后掙開了江恪的懷抱。他注視著江恪的雙眼,然后自嘲地笑了笑:“江恪,你是在可憐我嗎?”江恪不由得愣住了,與他相對視的那雙淺金色的眼瞳里滿是他陌生的情緒,像是要和他分離,好像下一秒就要與他再見。他不希望那種情況發(fā)生,于是江恪變得慌亂,他手足無措地揉捏著柏聞的手臂,最后顫抖著抓住柏聞的手。痛苦的情緒像是夜晚黑色的冰冷海水,快要把他淹沒:“柏聞,別離開我,讓我成為你的家可以嗎?”
柏聞?chuàng)u了搖頭:“江恪,你現(xiàn)在還分的清你對我的感情嗎?”
是友情,還是愛情?
你想成為我的家,可是你怎么定義我們的關(guān)系?
江恪愣住了。他的嘴里開始泛著苦澀的味道,海水灌入他的口鼻,他大張著嘴,想要呼吸空氣,可是吞咽入喉的只有咸澀的水。
柏聞笑了起來,一滴淚掉在江恪的手背上。
他們像是大海里破碎輪船上的兩塊木片,被浪花沖擊后分離。
江恪感覺自己要抓不住柏聞了,于是他更加用力地攥緊柏聞的手,想要留住柏聞的心沒有這樣迫切過。可他又害怕,怕自己把柏聞捏碎了。他惶恐著,他不安著,他不知道自己對柏聞所抱有的感情是什么,那種感情異于友誼,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感情,所以他沒辦法準(zhǔn)確回答柏聞的問題。
“我們不是朋友嗎?”江恪顫聲道,“柏聞,你不要和我做朋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