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成為皇帝就能輕而易舉掌控人心,就能為所欲為而不承擔任何責任,不會受到任何怨恨唾罵,何來朝代更迭?何來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1]的說法?
她又不屑地勾著嘴角:“你有兩世記憶,我也有兩世,用著旁觀者的視角坐看紫禁城的風起云涌。你清不清楚我不知道,我是雍正年進宮的,昔年太后滴血驗親的事情,我可是有認識的宮女為我講完了全過程。人人都說先帝冷血無情,但不管他是出于面子還是什么,好歹還重視著熹貴妃與彼時的六阿哥,而當今圣上,看似深情款款,英姿勃發(fā),能出口成章,把冷冰冰的舒貴人迷得死死的,堪稱所有女子夢寐以求的情郎,骨子里卻全是冷漠的血,比他老子還要無情!”
“這叫什么,青出于藍勝于藍?那也無怪他的后宮,在乾隆四年就要來個大換血。一開始的涼薄,怎比得過撕下面具后血淋淋的現(xiàn)實來得更難讓人接受?”
她越說越放肆了,要知道滴血驗親的主人公,一個先帝,一個太后,一個王爺,都不是她能評頭論足的。瑯嬅只是靜靜坐在那里,二者隔開一道天闕:
“你瘋了?!?/p>
“是啊,我的確瘋了?!卑兹锛Ш茏院赖爻姓J,她的經(jīng)歷也的確很難保持清醒,“在重生后,厘清這一切,明白我再次與我那個孩兒錯過的時候,我就瘋了。你知道我當時是什么心情嗎?痛貫心靈,若置湯火[2]!”
“你藏的很好?!币粫r瑯嬅也要為她堅韌的意志折服,“本宮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半分端倪?!?/p>
“不,我并沒有如何掩藏,你其實也是可以發(fā)現(xiàn)的?!?/p>
白蕊姬面上忽然掛上了曖昧的笑,起身,明明穿著花盆鞋卻步履無聲,幽魂一樣蕩到了瑯嬅面前,眼里閃著看不懂的光:“那段時間,我經(jīng)??茨愫突圪F妃。你要不要猜猜,我那時候在想什么?”
“你在嫉妒?!边@個答案很好回答,是以瑯嬅不假思索??砂兹锛s失望地搖了搖頭,眼睛越來越亮。她終于在距離瑯嬅還有一臂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伸出手,似想要觸摸她的面頰。
指尖最終停在她面頰一寸之外,或許是她計算失誤,又或許這是她精心安排下的結果。她看著瑯嬅,卻又不僅僅是在看她,而是透過她的皮肉窺見了什么繁花盛開的瓊樓玉宇:“我想起我失子后,儀嬪來安慰我,那時候我們還沒有那么要好,偶然間和我提起你與高晞月,形影不離,宛如親姐妹。有關她的所有事情,你都不是從皇后的立場出發(fā),而是一個姐姐的立場,我曾以為身為皇后不能無條件偏袒一個人,你卻做得如此正大光明。無一人反對,她們只是羨慕高晞月的好運。”
“我當然也羨慕,而自我重生后,我又有了另一層情感,那就是,嫉妒。我嫉妒她,不是因為她的位分,而是因為她實在太好運了,比所有人都先認識你,輕而易舉地擁有了毫無保留的偏愛,以至于她可以完全無視深宮那些刀光劍影,只需要安穩(wěn)在一個人膝下。我嫉妒,真的嫉妒,嫉妒到恨不得,以身代之?!?/p>
“我在想,為什么,我是我呢?”
她慢慢收起了笑,五官變得猙獰起來。她說話,當中飽含不甘與憤恨。
“為什么我是白蕊姬呢?為什么我重生這么晚呢?”
“為什么被你偏愛的,不能是我呢?”
作者[1]出自孔子的《論語·八佾》。 [2]出自唐高宗詔書。
作者寫最后那段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某音那個音頻:便宜她不如便宜我啊,我也不是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