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終于無法忍受隔著面具與人對談,把臉湊得更近,聲音放得低軟,活像是羽毛在刮撓魏嬿婉的耳側:
“倘或有一天,你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要在你的孩子和皇上當中做一個選擇。你選什么?”
被藏起來的密盒,重重帷簾的寢殿,手中已經擬好的詔書。
你的孩子和皇上,你選什么?
嬿婉徹底白了臉色。她僵在那里片刻,忽然眼神一厲,抬手強硬擺脫了金玉妍雙臂的桎梏,邁著花盆底跑到離金玉妍幾丈遠的地方背對她:“這些和我有什么關系?你對我說這么多,意義何在?”
金玉妍慢慢收回手站直了身體,凝望嬿婉的背影,面上笑意始終不改:“因為我要死了?!?/p>
“你死了正好!”
嬿婉不假思索地道,金玉妍卻半點不生氣。她又新起了一個話題:“令嬪,你聽過信近于義,言可復也[1]這句話嗎?我從一本書上看到的,我覺得你應該也聽過?!?/p>
“畢竟,你可是最會學習的魏嬿婉啊?!?/p>
啟祥宮大殿死寂的可怕,空氣宛如膠凝一般。不知道過了多久,金玉妍終于等到了對方甕聲甕氣的回答:“聽過又如何,沒聽過又如何?無論是你還是阿箬,你們和義這個字沾得上邊嗎?”
金玉妍振振有詞:“古往今來那么多皇帝,真正賢明的屈指可數(shù)。他們都能大言不慚地令世人稱之為圣人,我為什么不能認為我代表義?何況這后宮本來就沒有正義一說,只有輸贏。”
“然后呢?”
講理,現(xiàn)在的嬿婉是肯定講不過金玉妍的,也只能無奈地接下了她的話題,金玉妍說:“那么你應該也知道,恭近于禮,遠恥辱也[2]的意思吧。”
“我不擇手段,心腸歹毒,這些我都認??晌ㄓ幸稽c,我答應下來的事情,絕不反悔。無論用怎樣的方法,我都要讓它實現(xiàn)。我的言行符合義,態(tài)度符合禮,應當被兌現(xiàn),不該受其辱。”
“我想把我的愿望托付給你,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吧?”
嬿婉震驚回頭,因為動作實在太快,脖頸處都發(fā)出了咔吧的響聲。她卻完全不理會,眼睛睜得瞪圓,看金玉妍的眼神活像青天白日見了鬼:“你簡直不可理喻,你憑什么認為我會答應你?要知道,要知道我和你……”
意識到自己不經意承認了什么,嬿婉表情一慌,立馬捂住自己的嘴,金玉妍倒也愿意配合她的自欺欺人,沒有抓著這點不放,只是回答她的問題:“因為我想和你合作?!?/p>
“我不后悔自己的所做所為,這句話說多少遍都不會改。但對于你,我是有一點遺憾的。若最開始對你釋放善意的不是儀嬪,而是我,若我們聯(lián)起手來,必然是能實現(xiàn)共贏的?!?/p>
“至于,其他的?!苯鹩皴昧艘粋€模糊的代詞,“我覺得人有時候是要分清主次的,過節(jié)固然重要,但目標更重要。你可能不知,當年阿箬在王府的時候,總覺得她主子如懿是真愛,對其他人包括時為福晉的皇后娘娘都看不順眼,我不也愿意摒棄前嫌與她合作嗎?”
作者[1-2]出自孔子的《論語·學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