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魔界,是被冷霧浸透的。
鉛灰色的天幕低垂,像一匹吸飽了寒氣的舊錦,將整座魔宮籠在朦朧的昏暗中。
晨露凝在殿檐的獸首上,順著青黑色的瓦當(dāng)滾下來,砸在青石地面,碎成細(xì)小的冰涼。
我挑了件月白的軟緞常服,戴上面紗,只露出一雙上挑的眉眼,再取一支墨玉簪綰發(fā)。
那玉簪是原主少時所得,玉質(zhì)溫潤,簪在發(fā)間,倒添了幾分病后初愈的柔和,恰好藏起眼底的鋒芒。
殿外侍衛(wèi)見我出來,躬身時的動作頓了半分——我這般獨(dú)自一人、安靜踏過晨霧的模樣,于他們是新鮮的。
畢竟平日里我鮮少出門。
“見過殿下?!北娙思娂娤鹿蛐卸Y。
我未多言,只輕聲道:“免禮,本宮要去血煞殿?!比箶[掃過階前的薄霜,留下淺淺的痕跡,轉(zhuǎn)瞬又被霧氣掩去。
……
魔尊殿的守衛(wèi)是玄鐵甲胄,泛著冷硬的光。
見我來,為首的侍衛(wèi)長上前一步,語氣恭敬卻帶著幾分阻攔:“帝姬,魔尊此刻正在處理政務(wù),若無傳召,恐不便入內(nèi)?!?/p>
我抬眸,眼尾含了點(diǎn)未散的倦意:“勞煩大人通傳,本宮是為選太傅一事而來?!?/p>
“前陣子本宮染疾耽擱了,如今身子稍好,若再拖延,倒顯得本宮不懂事,惹父君煩心?!?/p>
侍衛(wèi)長靳玄聞言,遲疑了片刻。
他自然知道魔尊對這位帝姬雖不算格外寵愛,卻也從未真的苛待,再加上“學(xué)業(yè)”“不添麻煩”這兩個由頭,倒是挑不出錯處。
靳玄頓了頓,終究還是轉(zhuǎn)身進(jìn)殿通傳。
不過片刻,里面便傳來傳喚的聲音。
我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下衣袖,抬步踏入殿內(nèi)。
殿內(nèi)光線偏暗,只有正上方的王座旁燃著兩盞巨大的魂燈,幽幽的綠光映得魔尊的臉愈發(fā)深邃難辨。
孟燼穿著一身玄色長袍,袖口繡著暗金色的魔紋,正低頭看著手中的卷宗,見我進(jìn)來,只抬了抬眼皮,聲音低沉:“何事?”
我依著魔界的禮儀,微微屈膝行禮:“兒臣前來,是想向父皇請旨,選定我的太傅。”
魔尊“嗯”了一聲,指尖敲了敲桌面:“此前給你的備選名單,可有看中的?”
“有?!蔽姨痤^,眼神里帶著幾分篤定,卻又刻意壓著情緒,不讓人看出我的急切,“兒臣想來想去,覺得計原大人最為合適?!?/p>
魔尊的視線落在我身上,像兩束沉沉的光,似要穿透這層病弱的表象。
“理由?!彼穆曇魶]什么起伏,指尖在卷宗上輕輕敲了敲,那聲響在殿內(nèi)格外清晰。
“兒臣聽聞計原大人學(xué)識淵博,天資卓絕。”
“且在名單上的人選中,兒臣覺得自己與計原大人很是投緣?!蔽翌D了頓,又添了一句,“至于旁人說他質(zhì)子身份……兒臣覺得,身份是天生的,可本事是自己掙的?!?/p>
“父君既將他列入備選,定然是認(rèn)可他的能力,兒臣信父君的眼光。”
這話既捧了魔尊,又給了選計原的合理借口,不至于讓人生疑。
魔尊看了我許久,殿內(nèi)的寒氣似乎更重了些。
終于,孟燼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卷宗,聲音輕得像霧:“吾,準(zhǔn)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