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從未這樣煩躁過。
哪怕是當年擒鰲拜、平三蕃,也不曾有過今日這樣的感覺。
他百分百肯定,他忘記了某些事情。
可為什么呢?
他既沒受過傷、也沒受過刺激,太醫(yī)、薩滿都不曾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李德全!”
他火氣上涌,將一整杯涼茶喝盡,而后將杯盞隨手一擲,揚聲喚人。
“奴才在!”
李德全忙從門外進來,“萬歲爺,可有何吩咐?”
“她是誰?”
玄燁自個兒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總歸也沒人敢來質疑他。
“你口中的主子娘娘,是誰?”
“回萬歲爺?shù)脑?,主子娘娘自然是……?/p>
李德全雖然有些詫異他為何如此問,但也是老老實實回答,只是話才說了一半,他的目光有一瞬的空白與茫然。
“回萬歲爺,孝懿皇后仙去已有一年了,宮中并無主子娘娘?!?/p>
玄燁闔了闔眼,心底一沉。
原來如此。
這背后果然有妖異!
若是他記得她,那么旁人也記得她;可若是他表露出不記得,那便無人記得她,也無人能解他疑惑。
他才是關鍵。
“滾出去!”
玄燁深呼吸幾次,抬手指了指外頭,李德全見此,忙低著頭退下去。
他還就不信了。
這世上竟還有人能左右他的思想!
那個女子,既然能讓他想要立為皇后,必然極為愛重,偌大的乾清宮,不可能沒有她半點的痕跡留下。
他總能尋到蛛絲馬跡的。
乾清宮是他的寢宮,居住了二十余年,再熟悉不過,他慣常會把要緊的東西放在什么地方,也不會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玄燁環(huán)視一圈,起身翻找。
可是,沒有。
不,不是沒有。
玄燁握著手中這一卷明黃色的圣旨若有所思,上面分明既無字跡、也無璽印,可一卷未曾使用過的空白圣旨,如何會被他好生生地收在匣子里?
還有那紙簍里的空白紙張、畫缸里面的空白畫卷……
仿佛所有的痕跡都被抹除。
只余一片空白。
玄燁翻找了許久,才在書架上的一卷《太湖舟楫志》上尋到了幾行批注。
這,是她留下的筆跡。
不知為何,玄燁竟覺得如釋重負。
他伸手在這幾行筆跡上輕輕觸摸,恍惚間,仿佛看見了一個少女坐在炕桌上伏筆寫字的身影。
陽光正好,灑在她的身上,刻畫出柔美弧度,為她披上了一件金色的霞衣。
可這陽光太刺眼了,他幾乎睜不開眼睛,更看不清她的面容。
玄燁不肯死心。
他大步走到書案前,取過筆想要將那道身影描摹下來。
轟隆隆——
天色說變就變,暗沉的天際被一道道閃電照亮,沉悶的雷聲隆隆作響,瓢盆大雨傾瀉而下,仿佛天破了一個窟窿。
額間升起密密麻麻的冷汗,玄燁強忍著腦海中針扎似的疼痛,將腦海里那道身影畫下來。
從模糊到清晰,從輪廓到神韻。
“珠……珠珠兒?!?/p>
玄燁顫抖著手,輕輕觸摸畫中女子,一個名字含糊地從他口中溢出。
記憶的閘門終于打開。
玄燁踉蹌一步,而后猛地將手中毛筆一擲,大步往外走去。
“李德全,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