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孝蟹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天亮時分了。
他掏出鑰匙打開門,根本想不起來換鞋這茬事兒,便將手里拎著的一袋東西胡亂扔到了餐桌上,自己也就順勢坐在餐桌旁的一張椅子上點燃了一根香煙,慢慢地吸著,繚繞的煙霧淡淡地縈繞在他深邃的眉宇之間。
這是一間緊湊的三居室,空間倒是并不小,但是各處都顯得亂糟糟的,顯而易見是很久沒有用心收拾過了。玄關處亂七八糟地丟著幾雙男人的鞋子,泥印子清晰地印在地磚上??蛷d的灰藍色沙發(fā)上男人的衣服堆放得亂七八糟,幾乎沒有個讓人落座的合適地方。玻璃茶幾上,喝過的啤酒罐和空飲料瓶東倒西歪,煙灰缸里潑了水的煙蒂漚出深深的茶褐色,潑灑著水漬的桌面上凌亂地扔著幾份舊雜志和廢報紙。
這整個架勢就像是剛剛被洗劫過的盜竊案現(xiàn)場,令人慘不忍睹。
丁孝蟹環(huán)顧四周,這屋內的空間就像他此時的心情一樣,凌亂,煩躁,郁悶。
這時候,衛(wèi)生間的門啪嗒一聲被人從里面打開了。
一個看起來比他小兩三歲的年輕人跳著腳從里面蹦跶了出來。
他也長了一副寬肩長腿的身架兒,細腰乍背的,一張臉俊秀白皙,只是那雙桃花眼里卻掩不住一股風流氣息,讓人一望之下就覺得他通身布滿了一股子邪氣。此時,他的右腿上打了厚厚的石膏,左胳膊也被白紗布吊在胸前,整個人包得像是半副木乃伊。他的嘴角依然帶著青紫的擦傷,看來有幾分掩不住的狼狽。
看見丁孝蟹坐在那抽煙,他帶點討好又帶點畏懼的神色,訕訕地喊了一聲:
“哥……你回來了。”
他本來右手里拿著一份色情畫報,這時候便下意識地把手往身后縮了縮。
丁孝蟹坐在那,冷眉冷眼地看了這個弟弟一會兒,蹙著眉將手里抽了一半的香煙摁滅在餐桌上的一個空盤子里,站起身來,兩步走到弟弟丁益蟹面前,看了他幾秒鐘,才緩緩道:
“有沒有事啊?”
他弟弟聽他這樣問,眉眼間才徹底舒展開來,笑嘻嘻地說:
“這點傷,小意思啦!你都沒看見,雞仔那幾個更慘,爬都爬不起來!敢和我搶妞……”
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聽見“啪”的一聲脆響,丁孝蟹的一個耳光已經又快又準地落在了他的臉上。這一巴掌力道頗狠,丁益蟹那張羊脂白玉般的臉龐上立刻隱隱浮起了五根青紫的指痕。
丁益蟹挨了他大哥這一下,卻是一動也沒敢動,只是單著一條腿顫巍巍站在那里挺直了背,微微低著頭,一副任你魚肉的樣子。
沒人比丁益蟹更加了解他大哥的脾氣。
他知道他這個大哥看起來沉靜穩(wěn)重,守禮君子一般,實際上脾氣在他們四兄弟之中是最暴躁的。他要是不發(fā)火則已,一發(fā)起火來野蠻的誰也擋不住。別說兩個小的怕他,就說他自己吧,雖然只比他哥哥小兩歲,每次看見老大發(fā)火也是一聲兒不敢吭,只有挨揍的份。
此時也是一樣,他像根折了腿的木棍子一樣杵在那里,心里盤算著估計還得再挨兩下才算完。
丁孝蟹看著眼前的丁益蟹,心里怒氣沖撞。他有心再要下手,可是看見丁益蟹那白嫩的臉上青紫的指痕已經腫得老高,再看看他一副任打任罵的可憐相,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那握緊的拳頭到底慢慢舒開,指著丁益蟹的鼻子喝道:
“今天先饒你一回!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
丁益蟹垂著腦袋點了點頭,小聲說:
“知道了,大哥?!?/p>
但他心里卻悄悄松了口氣,他知道,今天這頓打,算是暫且挨過了。
丁益蟹知道,他大哥打他并不是為了他和別人斗毆打架。他們這些道上混的,不管是老是小,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沒什么稀奇。臉上不帶點傷,一年不瘸胳膊斷腿幾次,你都不好意思說你是出來混的。
他大哥生氣的主要原因是他打架只是為了和別人爭女人。
“女人哪里沒有?整個港九,你隨便一站,到處都是!為了女人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你也算能干了!”
丁孝蟹面色陰郁,沉聲責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