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婷從小巴上下來，沿著小街慢慢地走回家去。這條街，她每天都要走上幾次。

街兩邊是陳舊的唐樓，狹窄的街面支離破碎，往上看去是同樣狹窄的一道灰白的天空。兩邊斑駁的墻壁投下暗沉沉的影子，似乎燦爛的陽光永遠(yuǎn)都照不進(jìn)來。

方婷每次走過這條街道的時候，都想盡量走得快點。這條街上什么人都住的有，每一次她都走得格外小心。

街邊偶爾路過幾個穿著暴露搔首弄姿的女人，據(jù)玲姐說她們都是一些“不正經(jīng)的女人”，二姐方芳說得更直白，只叫她們是“野雞”。

“你們啊，每次走路小心點，離那些不干凈的女人遠(yuǎn)一點兒！咱們是姓方的，和她們可不一樣！還有路邊那些死飛仔，都給我遠(yuǎn)著點！你們倆最好給我記住！”

某一次，其中一個女鄰居在雜食鋪里看見年幼的方敏十分可愛，遞給她一塊糖。小敏接了回家，被方芳指點著腦門罵得直哭，從此在街邊看見這樣裝扮的女子就低著頭繞開。

方婷卻截然不同。

她每次走過這條街都把頭抬得高高的，背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視。

她這樣長相的女孩子總是會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總有一些小混混看見她的時候酸眉醋眼，雖然光天化日下這些人也未必真敢對她怎樣，但是吹吹口哨，說些下流話，也經(jīng)常無法避免。她總是凌厲的目光掃過，大步流星地走過這段街路。

唐樓里陰暗的走道，像是還處在夜里。兩邊是許多大大小小隔成的房間，像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籠子。剛剛從明亮的太陽底下走進(jìn)來，方婷幾乎看不清東西。

她家在四樓。這古舊的住宅里沒有電梯，她只好摸索著爬樓。

“你最好就死在里面別出來吧，死八婆！”

剛剛走出樓梯口，方婷就聽見方芳的聲音，那聲音帶著怒氣，高而尖細(xì)，帶點回聲。

不知道她又和誰在吵架。

“大姐，什么事??？”

方婷走過去問。

方芳抬起腳，“砰砰”地在公用衛(wèi)生間的門上跺了兩腳。

“這個八婆，在里面怎么都不開門，小敏要上廁所都等了半個多小時了，真是氣死人了！”

一邊的方敏看見方芳發(fā)火，怯生生地小聲說：

“算了，二姐，回去吧，我現(xiàn)在也沒那么想上了。”

方芳胸中憋著一股氣，又在門上踹了一腳，才轉(zhuǎn)身回家。

方婷和小敏互相交換了個眼色，無言地嘆了口氣，方婷攬住小妹的肩膀。

“敏敏，走吧。”

方芳有力地甩上門，轟然的聲音在走道里顯得格外的響亮。小敏不由自主微微地打了個哆嗦，方婷嘆了口氣：

“二姐，別這樣了。門都要壞了?！?/p>

方芳轉(zhuǎn)過臉來，那臉上的怒氣還沒有斂去。她今年二十歲，長得雖然沒有方婷那樣明艷照人，卻也有一張端莊清秀的臉。如果不是因為臉上老帶著不耐煩不討喜的神氣，她也算得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此刻她聽見妹妹的話，忍不住責(zé)問道：

“哦，又是我不對了？我還不是為了幫小敏？反正是做多錯多，像你這樣一大早就出去的倒沒事。”

方婷嘴唇微動忍不住就要開口，一邊的方敏拉住她的衣擺，輕輕地沖她搖了搖頭。

方婷抿了抿唇角，問：

“玲姐還沒回來？”

“玲姐今天下午跟人換班，中午不回來吃飯了。”

“哦。”

“我今天下午班，一會兒要回廠里。廚房里給你們留了菜了，自己弄點飯?！?/p>

方婷點了點頭，走到里屋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