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安的表情驟然嚴(yán)肅,他敲了裴淵一扇子,呵斥他:“不許胡言亂語!”
“顧長安必須要長命百歲!”
又是一聲,飄渺如煙,堅如磐石,在天邊遙遠(yuǎn)處穿金破石傳入耳中,擊碎了顧長安不安的夢魘。
“裴淵……”他終于想起來小毛頭的名字。
“是我。”裴淵低聲作答。
“小混蛋!”顧長安憤憤罵了一句。
太久未聽過顧長安這么罵人,太久沒聽顧長安這么同他說話了,裴淵忍不住失笑,笑著笑著便熱淚盈眶。
顧長安罵他罵的一點都不過分,他確實是個小混蛋,他嗓音低啞,也罵道:“是,裴淵是個小混蛋,顧長安得快點好起來,收拾小混蛋!小混蛋給你打手掌心行不行?”
顧長安聽見了,他又想:裴淵這個小混蛋,在夢里也只知道惹人生氣。
還讓人心疼。
“不許打裴淵!”顧長安磨著牙,擰著眉頭,又罵:“小混蛋!”
“老師快點好起來我就不打小混蛋了,老師自己來收拾小混蛋,好不好?”裴淵握著顧長安枯瘦的手腕,心疼道。
顧長安這一場病來勢洶洶,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裴淵肩上還有別的擔(dān)子,他得守這一城的百姓,不能一直守在顧長安身邊。
守了一夜,天亮了,他得去練兵了。
大將軍一晚上沒合眼,衣不解帶照顧了顧長安七八個時辰,他自己也是個傷員,出門的時候臉色比顧長安好不來多少。
郎中說,顧長安氣血兩虛,身體比七十歲的老叟還不如,再加上前半生勞心費神,沒幾年好活了。
可顧長安才不到二十七,正是人間的好年歲。
顧長安一生中最好的十年,都在病痛里過去了。
裴淵恨,但他不知道該恨誰。恨趙承鈺不懂事,沒照顧好顧長安嗎?可他自己不也一樣,沒能侍奉左右嗎?甚至要不是顧長安自己前來,他絲毫不知顧長安山窮水盡到這一步。
一天過去,天色漸暗的時候顧長安終于醒了一會兒。
身下的棉布被子干燥柔軟,雖然粗糙,可在這樣真實的人間,顧長安飄忽了太久的身心都安定下來了。
他睡著的后半段全是美夢,他沉醉在十九歲,他們師徒三人一起讀書的好時光里,沉醉不可自拔。
他在給承鈺講書,講到一半忽然覺得口渴,便道:“何生,給我倒杯茶……”
門外裴淵剛從營里回來,聽見顧長安的呼喚,深深吸了幾口氣,給自己正了正膽子,才大步流星進門,好像只要他走地夠用力就不會近鄉(xiāng)情怯般。
終于要見面了啊!顧長安。
顧長安會不會責(zé)怪自己?會不會還記得他們當(dāng)年那些不愉快?
可他既然送信給自己,應(yīng)當(dāng)是不計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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