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絕了老翁的攙扶，一步一頓，想要走向我方才醒來的地方。我走得很吃力，一邊盡量避開橫七豎八的尸骸，一邊努力在黑暗中辨清方向。

天越來越黑，我?guī)缀跏窃诿ぷ撸唤O摔了好幾次又匆忙爬起來，繼續(xù)摸索著前進。

我突然感到很害怕，萬一……萬一我連他的尸首都找不到該怎么辦？我不敢想。

我最終停在一處，不再向前走了。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到了一人的胸膛——上邊插著箭。

我的心狠狠一顫，手順著他的脖頸，摸向那張冰冷的臉，細細摩挲著。額角皮膚凹凸不平，是塊疤。

我以為我的淚早已流干了，但此刻酸痛腫脹的眼眶中又模糊起來。

我找到你了。

我以為我已經(jīng)能夠冷靜下來，但此刻我?guī)缀跻l(fā)狂。我一遍遍意識到我要找的人不在了，尸身都涼透了。

我小心翼翼抱起這少年殘破的身軀，生怕一不留神就會溜走。

老天跟我開了個巨大的玩笑。殘忍至極也惡劣至極。

我要找的人，一開始就死在我懷里。原來人痛苦到極點哭起來是沒有聲音的，滾燙的淚順著眼角落下 ，我把臉埋在懷中人沒有溫度的頸窩，無意識親昵地輕蹭。像是可悲又可笑的自欺欺人。

后腦的傷很疼，我的神情恍恍惚惚，卻終究意識到這不只是一場噩夢。

他真的死在我面前。

*

“阿沐！當心！”他一嗓子喊得幾乎破音。

戰(zhàn)局混亂，一支箭沖著我破空而來。我周身是刀光血影，避無可避。

我先前后腦被人不知拿什么重擊，身上又有幾處深可見骨的刀傷，失血過多，此刻已經(jīng)有些站不穩(wěn)了 。

罷了，就這樣死在戰(zhàn)場吧，也許這就是我的命。死亡關頭，我倒有些釋然。只愿小花他能活下來，他那么機靈，逃走也好。

只是我，對不起他的情意了。

聽見他的聲音，我下意識想從混亂的刀影中尋找他的身影。

千鈞一發(fā)之際，那個我尋找的人突然出現(xiàn)，沖過來擋在我面前，連絲毫猶豫也無。

分明是交戰(zhàn)激烈的沙場，我卻覺得當時靜得可怕。我眼睜睜地，看著箭矢貫穿了他。

他和我?guī)缀跬瑫r倒地。他嗆著血，一步步爬過來，把我掩在他身下，舍命護住我。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他胸前的傷口，當即反應激烈地想要掙開。我的心像是被利器絞著撕扯，我氣憤他這樣不愛惜自己，但我更焦心他的胸口可怖的口子。

他死死控制住我，這孩子此刻力氣大到恐怖 ，我用盡全力，竟然也動彈不得。

他輕輕嘆了口氣，認真看著我，神色很溫柔，“阿沐，我們兩個，總得活一個吧?！?/p>

鮮血不停從他胸口涌出來。

我慌了神，“我不需要你這樣，你是傻子嗎？給老子起開！”我哆嗦著，氣憤到口不擇言。

他不說話了，只微微笑，鮮血從唇角溢出。少年單薄的背脊替我擋下紛亂的刀光劍影，我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生命在我面前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