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榮聒噪漸漸散去,北風蕭瑟,摑得喜綢軟羅翻飛。大紅燈籠搖曳不止,明光晃蕩,熱鬧也凄涼。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侍衛(wèi)潯夜合上沉重的府門,呂旻臉上的殷切的笑也逐漸淡去。
楓月提著油燈和荻畫一同走近了,荻畫連忙將揾在懷中的手爐雙手遞給呂旻,心疼道:“天兒冷,也不早了,公子趕緊回房歇了吧。”
呂旻接過熏了苦艾的手爐,微微頷首,臉泛病紅,唇色如霜,強撐一臉疲態(tài)。
潯夜安靜地跟在他身后,楓月提著燈在前,荻畫伴其身側。
夜闌人寂,偌大的府邸中,主仆一行四人都倦累地往偏院走去。
因四人年紀相仿,并自呂旻幼時就一起作伴伺候其左右,私下里說話都沒有遮掩曲折。楓月又是個直爽性子烈脾氣,看到呂旻這副懨懨神色就來氣:“什么勞什子伯爺,抬個風塵里滾的進門也敲鑼打鼓地辦,不知道的還當是娶了天王老子的親女兒!”
“憑什么他洞房花燭樂得自在,我們公子還得張羅宴席應付來客?!真是欺人太甚……”
寒風從雕龍畫鳳青頂琉璃的抄手游廊中肆虐而過,幽深大宅院內晦暗不明,只聽風聲嗚咽,哪聞舊人黯然。
呂旻一言不發(fā),荻畫心細,雖也心懷不平,但更怕楓月這番氣話被他人聽去,滋生煩事,只能輕嘆止道:“人都睡了,什么話到咱們院里說去?!?/p>
一向忠心寡言的潯夜竟也不忍,低聲抱怨起來:“三年五妾,伯爺這是存了心要落公子的面子。”
納妾不若娶妻,雖也是勉強算是婚事,但妾是公認的半個玩物,高門大宅多有納妾而不禮者。
鮮少正兒經辦禮宴的,也一切從簡,不多聲張。
真像今日這般敲鑼打鼓紅綢喜轎正門抬進院的,少之又少。且不說這妾出身卑微、乃風塵中人,就是商賈千金、官閨小姐,讓正妻來為其主事還禮的,實乃天下奇聞。
三年五妾,妾妾如此。何止是潯夜,眾人都看得透徹,霄勇伯是鐵了心要讓呂旻這個有名無實的正妻淪為天下笑柄。
潯夜、楓月、荻畫三人替呂旻不平,可誰又不知這些話說出口只是徒增傷心罷了?
呂旻雖貴為肅毅公之嫡子,然奈何天公不作美,呂旻少時便痛失怙恃。
而卯卿不若榫君、常人,每三月有余來一次潮期,須臥床七日,行動多有不便,故只可嫁與他人做妻妾,不可襲爵承父業(yè)。呂旻無奈,舉目無親,只得投奔江南的舅舅,寄養(yǎng)在舅舅家里。
舅舅公務繁忙,舅娘是吝嗇的婦道人家,家仆侍從也個個都兩只體面眼、一顆勢利心,呂旻過了好一段寄人籬下的苦日子。
好容易熬到十五六歲,舅娘說服了舅舅,跟官媒婆子通了氣兒,早早將呂旻塞進伯爺府,訛了好一筆彩禮,把他打發(fā)給霄勇伯嚴叡做男妻。
嫁妝寥寥,陪房用人只有潯夜、楓月、荻畫、瑟秋幾人。不說出身國公豪貴朱門的昔日風光,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卯卿出嫁,也沒有這樣單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