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范閑抬手行禮,“陛下親賜『百年好合』的賀字,若無瞬息相伴,如何百年好合?臣此時回去,也是謹(jǐn)遵圣旨。”
皇帝走上前,捏住他的下巴仔細(xì)端詳,而后伸出一只手指探入他口中,一顆顆摸過他的牙。他摸得緩慢,范閑眉頭緊鎖,掙脫不得,只能任由水淋濕皇帝的手指,而后順著嘴角留下一道隱約的水光。
皇帝摸完了,便抽出手指,將水擦在他衣領(lǐng)上,“安之果真是牙尖嘴利??上?,衣服臟了?!?/p>
他轉(zhuǎn)頭吩咐,“給你們小范大人取件干凈衣裳來?!?/p>
哪有臣子在君王宮中污了衣裳,以至要在宮中換了的?范閑心中有鬼,那鬼是從血脈中生出來的,附骨而依,揮之不去。是以他捏著衣裳,卻不愿動,唯恐出門被人問為何換了衣裳。
他道:“陛下節(jié)儉,臣當(dāng)效之,些許污漬,不必多費宮中新衣?!?/p>
皇帝不愿顧及他少年人比天還大的尊嚴(yán),看著他垂向手中衣衫微微抖動的眼睫,扯過他的腕,“朕說,衣服臟了。”
皇帝說臟了,那便只能臟了。要沾了地上的塵灰,還要在肢體糾纏間被揉成扭曲的模樣。
南慶這位一貫如是。他熟諳人心,卻罔顧人情,凡他所欲,就必須全在他掌中。因而他最愛在榻上用雙手撫過少年臣子的脖頸、肩背、前、臂膀和腿,仿佛要通過這樣的肌膚之親,丈量出他十多年不曾見過的親子的生長。
范閑在他手掌的丈量中吐出混亂壓抑的,海藻般的卷發(fā)散落在身后,他偏過頭不愿看在他身上的君父,卻分明地知道那雙手在他身體各處游移,然后有微涼的脂膏隨著指尖被推送進(jìn)身體。
“呃……”他自口中泄出一聲哀吟,又被他咬著唇咽了回去。
屋外秋高氣爽,風(fēng)和日麗;屋內(nèi)紅濕帶淚,春意醺眼。
皇帝不喜掌中人的回避,于是將少年的臉轉(zhuǎn)回正面。
范閑的臉已經(jīng)濕透了,說不清是汗還是淚,將向來風(fēng)流瀟灑的頭發(fā)絲絲縷縷地粘在臉上。白色膚肌里被????染出的,與凌散的青絲在床榻搖曳?;实坌闹形?,“安之確實生了副好相貌?!?/p>
被夸的人卻嗤笑道:“好色之徒才只看色相,陛下呃……”話未說完,就被撞得口齒不明,只能倉皇著呼吸。他心里氣極,抓著褥子的手抬起,握在杵在自己身側(cè)的手臂上,留下幾道帶血的指痕。
日薄西山,殘陽如血,屋檐下的燈籠被取下來,點了燈又掛回去,在微風(fēng)中晃晃悠悠地亮著。
李承儒回京后給自己找了個監(jiān)管訓(xùn)練禁軍的差事,正要回府時,卻看范閑朝宮門走來。他回首四顧,不見范閑的馬車,便朝一旁守門的侍衛(wèi)問道:“范閑今日沒坐馬車來?”
侍衛(wèi)小跑上前,答道:“馬車原在門外守著,先前宮里太監(jiān)出來,同趕馬的車夫說了幾句,才驅(qū)車離開?!?/p>
李承儒點點頭,擺手讓侍衛(wèi)回崗,去解了自己坐騎的韁繩,牽著馬走到宮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