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煦輕輕抱了他一下，說：“周先生，您也是?！?/p>

他是個驕縱的小孩，“周先生”一詞幾乎不曾出現(xiàn)過在他們平時的對話里，這一次連煦是認(rèn)真莊重的。

他們都希望彼此可以好好的，一個最卑微的要求，但在這個時代里，似乎也并不那麼容易。

周藺山看著連煦登機起飛，直到飛機剩下天空中一個小點，才慢慢離去。

上了車，他突然想起兩人都沒說過“愛”，在床第之間也只說過“喜歡”，喜歡可以有很多，模稜兩可，哪天不喜歡就算了，不用給交代也無謂?？蓯矍椴皇?，從愛到不愛，必然經(jīng)歷一個過程，甚至是漫長的割舍。

愛是他和連煦心照不宣的秘密，好像沒有宣之於口，就能永遠(yuǎn)不捅破那薄薄一層紙窗。時代給予的枷鎖太重，他不想綁著他的深愛的人受苦。

大家都被洪水沖著走，即使想逆流向上，他們也被人潮擠的無法動彈，或許有天他們會再度相交，不過是奔入海的時候，或者逆流直到源頭，誰能說得準(zhǔn)？

從此之後他們斷了聯(lián)系，不能要，也不需要，倒也沒多矯情，但不可置否，愛是雙面刃、淬了毒的執(zhí)念，一點一點地割自己的肉，日復(fù)一日。

周藺山當(dāng)年確實沒看錯，連煦除了一張漂亮皮囊，還真有幾分本事，到美國過不了幾年，便完成了學(xué)業(yè)，後又繼續(xù)進(jìn)修，成為了博士。

與同儕相處良好，學(xué)生們也十分喜愛這個年輕風(fēng)趣的東方?????美???人??教授，連煦倒算是個成功人士。

有時候他都快忘記周藺山了，他留給連煦的東西很少很少，只有一條當(dāng)初分開時求來的藏青色圍巾，與他從周家大宅偷偷帶出的一張他們的合照，但這麼多年來，連煦很少看，連圍巾也是放在衣柜深處。

他承認(rèn)他的逃避。

因為多看一點都是痛，著實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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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周藺山的話還影響著他，連煦每年都會到不同的地方旅行，但至始至終沒再回到故國，故鄉(xiāng)待他不善，毀了他年少時代的滿腔愛意。

這年他第二次來到了英國。

然後遇見一個故人。

廣場的的小提琴手還在拉著曲子，十分大眾的《卡農(nóng)》，但那輕快悠揚的旋律卻成了這場重逢的最佳配樂，他們的半生就如一場電影，獨獨欠了一個完滿結(jié)局。

周藺山從街角的精品店轉(zhuǎn)彎，一身西裝又帶著大禮帽，與連煦差點兒擦肩而過，但是他們注意到了彼此，連煦的反應(yīng)比周藺山快了些許，他抓住周藺山的手腕，

其實也只是一瞬間的決定，促使了連煦問出這句話。

“周先生，你考不考慮重新開始？”仔細(xì)觀察便能察覺連煦的聲音微微顫抖，雙手也不自覺地握緊。

周藺山愣住了，那么多年來他身邊也沒有其他人，或許就是因為一直沒有放下連煦，而如今從連煦口中說出復(fù)合，不動心是假，但他所做的事又有一定的危險，他不愿讓連煦因為他發(fā)生意外。

好像這麼多年都沒變，在他周藺山身邊還是一樣的危險，從軍將到黑幫，盡管最近開始了肅清，準(zhǔn)備洗白上岸。

“不行…連煦…我…”

“沒事的，雖然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但危險也無所謂，我已經(jīng)想好了?！彼≈芴A山的手，攥的很緊。

“小煦，你得給我時間?！敝芴A山微微蹙眉，但語意卻不是全然的拒絕。

“行吧?！?/p>

十六年都等過了，再等一段時日，倒也不算什么，他們都是愛的賭徒，盼著最后一次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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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年四十六歲的周先生捧了一束紅玫瑰站在飯店門口，老實說，他真的不會送禮物，思來想去，也只想的出送最老土的玫瑰花。

沒下雪，英國冬日的太陽不大，照都照不暖，他在接近零度的室外等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盼得了連煦從門口走出來，周藺山趕緊向前他面色僵硬，將玫瑰塞到連煦的懷中，又稍稍吸了口氣。

他說：“連煦，我很愛你?！?/p>

那是他第一次說愛，而往後還會有很多次。

他們給彼此擁抱，周藺山感覺肩膀處的衣服濕了一片，他輕聲在連煦耳邊哄他，手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背。

“小煦，別哭……”

蜉蝣不寄長生，更多是直至死亡的天上人間，他們還算幸運，逆流而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終重逢相愛，白鳥過境滄海桑田，蕩出了漣漪，一圈一圈，在視線之外重歸平靜。

他們的愛埋在歲月中，而世界送上了無聲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