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只看到了黑色，怎樣揉都是一樣。

失明了。

還是沒有習慣嗎？那一年的晚上，早就失明了……

兩年的時間還是不夠適應黑暗嗎？是因為夢里的花海太美好了讓你產(chǎn)生了錯覺嗎艾伊？她質問自己的可笑。

“小姐，您已經(jīng)醒了？現(xiàn)在還不到六點呢，您昨晚都累到趴在書桌上睡著了，應該多注意一下！醫(yī)生說了，您要好好休息眼睛才能盡快恢復！”語氣中略微帶著點責備。

她是艾伊的侍女，也是她最好的朋友———佩爾森·奧戴爾。她們之間從不在意階級。

但她執(zhí)拗地對艾伊用敬語。

“沒關系的。”艾伊笑著搖了搖頭。也許笑得很僵硬吧，我很久沒有看見自己的笑容了……她這樣想著

“艾森萊兒夫人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小姐身體不便，還非要讓您處理那么多事情……”“奧戴爾，小心隔墻有耳，被聽見了又要罰你一個人去馬廄里換墊草了?！卑链驍嗨?。

“放心吧小姐，那些想攀附她的人都是懶惰的家伙，現(xiàn)在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奧黛爾想起上次那個害她挨罰的多嘴侍女，氣憤地把布扔進水桶。

濺出的水花落在木地板上，艾伊聽到了。

眼睛失明了，要是耳朵再不敏感，就真的成為廢物了。

“小姐，我?guī)湍釆y吧。”

“好?！?/p>

她們的國家沒有教盲人的老師，所以艾伊只能靠聽奧戴爾講。奧戴爾的姐姐是宮廷教師，奧戴爾也跟著學習，日積月累，長此以往，她的水準也可以和她也姐姐媲美了。

平常如果沒有其他特殊的事情，艾伊就會讓奧戴爾給我“講課”。

他們沒有給艾伊安排課程。“學會了能怎樣呢？還是看不見?！边@是她親耳聽到姑媽說的。

休息的時候艾伊喜歡去海邊坐著，聽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

她不喜歡和其他人說話，或許是因為失明的自卑感，艾伊變得孤僻，也更喜歡一個人享受安靜。

姑父和姑媽有三個孩子，大兒子叫安德特·派蒙，在艾伊的記憶中，她在來到這之前見過他一次，他生了一對金眸，頭發(fā)也是金色的，很冷淡。二女兒叫安德特·貝諾，聽奧戴爾說，她一臉尖酸刻薄的樣子，鼻子是塌下來的，是個表里不一的人。大家也是這樣說的。小兒子叫安德特·瓦克魯，活潑好動，但是是令人反感的那一種，很沒有禮貌。

所以艾伊不曾和他們有過多的交流。

寄人籬下的生活讓艾伊每天小心翼翼地。

我的父母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艾伊又不禁想起她可憐的生父生母。

那是冬天里的一個夜晚，光禿禿地樹枝搖晃著，對艾伊伸出爪牙。

站臺上，艾伊為他們送行。

他們雙眼通紅地抱著艾伊，許久才開口，告訴她：“你要好好活下去，要聽姑父姑媽的話?！被疖嚲従忛_走了，駛向皇城。

艾伊呆呆地望著火車，雙腿灌了鉛一樣，挪動不了絲毫。那天，她剛剛滿13歲。

后來，艾伊就被接到姑母家住了。

姑媽對艾伊很嚴苛，經(jīng)常訓導她，但是她是這個家唯一關心艾伊的人了。

盡管家族龐大，艾伊也從未覺得熱鬧過。

她們的家族躋身盧亞大陸四大家族，父親有13個兄弟姐妹，是祖父的五位妻子所生。安德特家族有著優(yōu)秀的基因，除了艾伊———一個瞎子。

奧戴爾在耳旁輕聲告訴艾伊，姑父和姑媽已經(jīng)在餐廳坐好了。

艾伊走上前去，雙腿略微屈膝同時兩手稍提裙擺兩側，點頭致意：“早上好親愛的姑父姑媽，祝您今天一切順利”

“早上好艾伊?！彼麄凕c點頭。奧戴爾攙扶著艾伊，坐到餐桌的最邊緣。

在派蒙他們來之前，艾伊和姑父姑媽什么話都沒有說。

用過早飯，艾伊就去后花園散步了。

日子在艾伊這里毫無趣味。但也是一天又一天地過去了。

直到那天， 他們突然提起艾伊的婚事。

“艾伊，我想你應該知道，你的年齡已經(jīng)不小了，”姑父對上我空洞的眼神：“應該考慮一下婚事了。你有沒有心儀的人選?！?/p>

艾伊尷尬地搖了搖頭。

“那太好了，我們幫你物色到了一位條件十分優(yōu)越的男士。你認識的，他是你小時候要好的朋友?！惫媚噶⒖探由瞎酶傅脑?。

無數(shù)個人的身影從艾伊的腦海中閃過，最終鎖定在了一個人身上：斯特芬·F·克勞格

“是……斯特芬哥哥嗎？”艾伊緩緩開口。

“是的，就是他！那么你覺得怎么樣？”

艾伊不敢開口，因為她并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他，至少現(xiàn)在，他在艾伊心里的位置僅僅在朋友的高度。

“還遲疑什么艾伊，你應該感到慶幸。像你這樣的瞎子都能嫁出去！”貝諾尖細的聲音響起。

她的聲音真的有點……刺耳。艾伊還在糾結。

“沒拒絕，那就當你同意了?！卑R爾擦了擦嘴，起身離開了。

艾伊呆呆地坐著：至少和斯特芬哥哥知根知底，也沒有太大問題……吧？

結婚日期離艾伊越來越近，她卻越發(fā)不安：如果在婚禮當天因為看不見路出糗了……如果他們議論我的眼睛……還有斯特芬哥哥，我怎么面對他呢？

艾伊自從來到姑媽家就再也沒見過斯特芬了，如果要見，只能是不久后的婚禮上。

他們國家婚禮的傳統(tǒng)習俗是，在結婚前不能相見。

其實是因為幾百年前吧，聯(lián)姻對象并不能自己挑選，女人被視為維護國家間外交關系和繁衍后代的工具?；槎Y是一個很圣潔的儀式，他們認為婚前見面是種不檢點的行為，人們會屈服于伊甸園的毒蛇，然而新娘應該不帶雜念地且身心完整地參加這場儀式。

結婚那天，奧戴爾告訴艾伊，她的婚紗很漂亮很漂亮，像星河一樣耀眼奪目。艾伊酸澀地笑笑，可惜她看不到。

“伊?！?/p>

“小姐，是斯特芬少爺?！眾W戴爾將艾伊帶過去。“斯特芬哥哥。”艾伊仰起頭微笑，盡管不知道他的臉是否面對著她。

他輕笑了一聲，雙手捧起艾伊的臉，對上他的目光。那飄渺的一瞬間，艾伊看見了！斯特芬的臉！她恍惚地眨了眨眼，還是漆黑一片。

婚禮開始，他牽著艾伊的手，從茫茫人海中走到紅毯上。站上誓言臺的一刻， 他將繼續(xù)艾伊轉向他。手心的溫度驀然降臨在她的雙臂上。

不知道為什么，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有著安全感。一切都在隨著改變，但斯特芬沒有。

艾伊默默閉上眼：隱約間，我的世界好像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