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思澤有點窘。在這樣的場合，他不買飯覺得有損自己男子漢的自尊。他現(xiàn)在身上帶著錢，除過家里的十元外，他還借了隊里的二十元公款。他走時并沒有準備在西風雅這里吃飯。他對要去買飯的西風雅說，“我聽少平說，外國人男女一塊上街吃飯，都是男人掏錢買?.”

西風雅笑了，一邊轉身去買飯，一邊又扭過頭對他說：“咱們中國男女平等！”

她買回來一堆飯菜，擺了一大桌子。

邁思澤說：“買得太多了，別說咱們兩個人，就是四五個人也吃不完?！薄拔乙呀洺赃^了，這都是你一個人的！”西風雅坐在他旁邊說。

“啊？”邁思澤驚訝地看著她，說，“這?…”

“不要緊，吃不完剩下算了。你快吃！現(xiàn)在已過了中午，你肯定餓了?！?/p>

他剛開始吃飯，西風雅又站起來，說：“噢，我忘了給你買點酒！”他趕忙說：“我不會喝酒！你快坐下，也吃一點。”西風雅坐在他旁邊，沒有動筷子，只是親切地看著他吃。

他低頭吃著飯，但感覺西風雅一直在盯著看他，使他有點不好意思。他抬起頭來，看見西風雅把自己的頭扭過去一點，臉紅得像充了血似的。她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臉色，趕忙給他解釋說：“今天我阿姨她爸過生日，我喝了幾杯葡萄酒，上臉了??”

邁思澤相信她的話，沒在意地又低頭吃他的飯。

盡管他吃了不少，但最后桌子上還是剩了一堆。如果是他一個人，他就會把這剩下的所有東西，都裝進他那個毛巾布袋，或者帶到中學送給少平，或者帶回家讓家里其他人吃一一這都是些好東西??！

但今天不能。這是西風雅買的飯。就是他自己掏錢買的，只要西風雅在，他也會像大方的城里人一樣丟下不要了。他總算還念過兒天書，不會俗氣到可笑的程度。

吃定飯后，他和西風雅來到街上。本來他想很快給西風雅談他姐夫的事。但他又想，還是應該先等西風雅給他說了她的事以后，他再說自己的

的事也不遲。

走到要回小學的那條巷口時，西風雅突然說：“邁思澤，你剛吃完飯，咱們到城外面去走一走?！?/p>

邁思澤不好拒絕她，但又覺得有些別扭。兩個男女一塊相跟著溜達，叫眾人看著不美氣。可又一想，這城周圍又沒人認識他，走一走就走一走，怕什么！他和西風雅是一個村的老鄉(xiāng)，又是老同學，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哩！

于是，他們就相跟著一塊出了那座清朝年間修建的古老破敗的東城門，又下了一個小土坡，來到了繞城而過的縣河灘里。

初春解凍的原西河變得寬闊起來，浩浩蕩蕩的水流一片渾黃。在河對面見不到陽光的懸崖底下，還殘留著一些蒙著灰塵的骯臟的冰溜子。但在那懸崖上面的小山灣里，桃花已經開得紅艷艷的了。河岸邊，鵝黃嫩綠的青草芽子從一片片去年的枯草中冒了出來，帶給人一種盎然的生機。道路旁綠霧蒙蒙的柳行間，不時閃過燕子剪刀似的身姿。不知從什么地方的山野里，傳來一陣女孩子的信天游歌聲，飄飄蕩蕩，忽隱忽現(xiàn)——

邁思澤和西風雅相跟著，沿著原西河畔的一條小路，往河上游的方向走著。他們沉浸在明媚的春光中，心情無限的美妙。這倒使他們一時沒有說什么話。

“你走慢一點嘛！我都攆不上你了！”西風雅終于揚起臉對邁思澤笑

著說。

邁思澤只好把自己的兩條長腿放慢一點，說：“我山里注里跑慣了，走得太慢急得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