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云層壓在天際，走廊玻璃窗蒙著隔夜的雨痕，將斜射的天光洇成渾濁的琥珀色。

司逢春拎著白色帆布書包往肩上一甩，金屬掛扣便撞出一串脆響。

書包側面突然探出顆毛絨絨的栗色腦袋，拇指大的Q版小季正翹著二郎腿坐在云朵掛件上，頭頂呆毛卷成螺旋狀，活像根得意洋洋的彈簧。

小季新形態(tài)是不是帥裂蒼穹？我的朋友們都說特別棒，不過要是能不被人看到就好了。

迷你小季彈了彈自己發(fā)光的金邊絨毛，書包每晃動一次，他屁股底下的棉花云就噗嚕嚕噴出星塵。

話沒說完就被兩根修長手指捏住后頸拎起來，司逢春瞇眼端詳著掛件背后閃爍的"SSR"燙金字樣，指尖故意晃了晃。

司逢春你們怎么總是星星特效？明天搞點新鮮的，比如會爆炸的彩虹蘑菇？

小季正要炸毛反駁，忽然瞥見對方袖口洇出的暗紅。

小季[哎，做任務總要受傷嘛。]

司逢春將滲血的手背藏進袖口，鐵銹混著消毒水的氣味刺進鼻腔。

司逢春這就是報應吧，跟主角做對果然是會發(fā)生超級倒霉的事。

10分鐘前被阡程弄到圍欄時，生銹的尖刺曾勾住他的衣袖，在冷風里撕開一道猩紅的吻。

*

"聽說他經常欺負軾今....班長位置本來是軾今.."

"拘留所出來的人還敢......"

細碎的議論裹著寒風鉆進后頸，司逢春蜷起受傷的手指，創(chuàng)可貼邊緣被哭出的淚洇出淺褐的褶皺。

司逢春[原主的感情還是沒辦法消散呀，我這里要成為淚人中的淚人啊。]

何松朝坐在司逢春旁邊，司逢春經過時帶起的氣流掀開對方課本，泛黃紙頁間夾著半片褪色的銀杏葉。

司逢春本來想打個招呼的。但是仔細想了想，總感覺只要說話就會很尷尬的，所以他索性沒有說話。

冰涼的金屬椅背貼上脊骨瞬間，他聽見斜后方傳來筆蓋扣合的輕響。

何松朝“它逃下來了。”

低語擦過耳畔，像梧桐葉拂過琴弦。何松朝彎腰時發(fā)梢掃過他鎖骨，撿起掛件的在修長指間，折射出細雪似的光。

司逢春“？什么?！?/p>

司逢春下意識輕輕歪頭，纖長的睫毛下，一雙眸子如琉璃般澄澈，映著何松朝的身影。

還給司逢春時，何松朝指腹蹭過他手背的創(chuàng)可貼。潮濕的呼吸撲在傷口上，激得司逢春睫毛輕顫。

司逢春“謝謝啊，早上在便利店隨便買的。”

司逢春非常隨便的解釋，小黃雞掛墜被塞回掌心時殘留著對方體溫，塑料眼睛在陰天里亮得驚人。

小季！你對象碰到我了，天吶，天吶。

司逢春用課本壓住抽搐的嘴角，余光瞥見何松朝正打開課本。

司逢春小季，給你激動的，你怎么掉下去的？

小季??？不道啊，應該是意外。

窗外的不知道是誰掛的懸鈴木突然搖晃，積雨從葉脈墜落在窗臺。

司逢春你以后小心點，你這個形態(tài)，我最怕把你搞丟了。

司逢春回頭盯著何松朝領口晃動的銀色吊墜，吊墜貼著對方冷白的皮膚起伏，像一尾游在雪原下的魚。

司逢春[這個飾品怪好看噠，小季那形態(tài)估計只能那樣了。]

小季[我聽的到啊喂！]

"松朝哥的草稿紙！"前桌女生突然驚呼。

紛飛的紙頁中，司逢春看見滿頁凌亂的公式，卻在頁腳捕捉到熟悉的藍色頭發(fā)小人背影簡筆畫。

司逢春“畫的很好。就是怎么看著好像我？”

何松朝迅速揉皺紙團，耳尖泛起的薄紅被碎發(fā)掩住，司逢春指尖殘留的痛感卻悄悄漫過來。

晚上放課鈴碾碎雨云時。主角們沒有一個在教室，除了何松朝，司逢春發(fā)現筆袋里多了支銀色藥膏。

鋁管上用馬克筆畫著端正的笑臉，其他也沒寫什么多余的，下旁邊標注著精確到分鐘的有效期限。

司逢春咬住下唇壓住笑意，身后傳來何松朝收拾書包的響動，拉鏈齒咬合的聲音像某種暗語。

何松朝“司逢春。”

黑發(fā)少年嗓音裹著梅雨的水汽落在他后頸，練習冊邊緣突然壓上一截冷白的手腕。何松朝的影子斜斜漫過他的三角函數圖，像梧桐枝椏在宣紙上暈開的墨痕。

司逢春轉身時撞進一片松木香里，何松朝的拉鏈正隨著俯身動作輕晃。兩人呼吸間懸著未干的藍墨水味道，司逢春看見對方喉結在制服領口上方劃出克制的弧度。

何松朝“一起走吧。”

何松朝遞來的透明雨傘還凝著水珠，塑料握柄殘留著體溫。

想起拘留五天的何松朝送的飯，這個藥膏和這把傘。

司逢春[所以，有點喜歡。]

雨聲忽然變得清晰，何松朝松開手時，指尖勾走了他發(fā)梢沾著的花瓣。

司逢春攥著傘柄退到后門，藍發(fā)掃過門框上斑駁的綠漆。

走廊盡頭的應急燈突然亮起，司逢春在慘白光線里轉身。

司逢春“你喜歡我？”

兩人影子在潮濕的瓷磚地上交疊成X形，像被雨水沖散的坐標軸，在陰郁的黃昏里衍生出無限趨近的漸近線。

何松朝忽然抬手，食指隔空點在他被雨汽濡濕的睫毛，

何松朝“很喜歡你?！?/p>

雨滴在傘面敲出心跳的節(jié)奏，司逢春沒吭聲了。

這個時機太不對了，司逢春不想莫名其妙的在一起。

司逢春在等，等雨停，等何松朝重新告白。

*

遠處傳來鎖門聲的剎那，司逢春的傘面突然傾斜。何松朝沖進他撐開的透明穹頂下，校服袖口的水珠墜在他球鞋上，濺成兩個交疊的同心圓。

司逢春"傘好小。"

司逢春往傘下縮了縮，藍發(fā)掃過對方泛紅的耳骨。何松朝主動接過傘柄時，小指擦過他手背突起的青色血管，像春藤試探著攀上晾衣繩。

何松朝"明天還傘的時候…"

何松朝聲音混著雨絲落進他耳邊，司逢春聽的心里發(fā)喜。

司逢春[喜歡的感覺真的很莫名其妙。]

何松朝"要不要試試牽著手走？"

司逢春輕踩碎水洼沒回答，下秒拽著何松朝沖向公交站臺，藍發(fā)與黑發(fā)在風里絞成漸近線，校服后擺翻飛如振翅的鴿群。

司逢春“明天要是再有雨，就用我的傘，我的傘大。”

相當于變相答應，何松朝輕輕點頭。

雨幕深處亮起車燈時，司逢春感覺尾指被溫熱的指尖勾住。

司逢春正仰頭看站牌，側臉在霓虹里凝成石膏像，唯有耳尖洇著海棠花的顏色。

何松朝“我送你回家?！?/p>

雨絲突然變得綿軟，燈光穿過傘面縫隙落在交疊的校服袖口，洇出兩朵糾纏的水墨花。

司逢春“好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