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氏一族長年隱居舊塵山谷,自成一派,不受江湖規(guī)矩約束,視無鋒為死敵。舊塵山谷地貌奇險,易守難攻。宮門內(nèi)部遍布崗哨暗堡,機關(guān)暗道四通八達,且常年森嚴戒備,晝夜換崗,從不間斷,族外之人難以進入。宮氏家族總共四門嫡系,以宮為姓,以商、角、徵、羽為名。徵宮擅長醫(yī)、毒、暗器,商宮擅長鑄造兵刃,角宮掌管外務,負責家族營生和在江湖中斡旋,羽宮負責內(nèi)守,防衛(wèi)統(tǒng)領(lǐng)宮門上下。宮門歷經(jīng)百年,收集了很多江湖中失傳已久的功法秘術(shù),武功高強者層出不窮,一代一代,薪火傳承,他們高度團結(jié),一致對外,難以瓦解。無鋒這么多年來我們往宮門里送進了無數(shù)魑魅魍魎,一個活下來的都沒有,皆是無功而返
每二十年,宮門都會舉行一次選親大典,從江湖各地挑選新娘,宮氏家族選擇新娘,和一般選親的標準有所不同。江湖門派,一般都是強強聯(lián)姻,以此拓展江湖中的勢力。而宮氏選親并不貪圖女方的江湖勢力,對宮家來說,任何門派他們都看不上。因為某種原因,宮氏家族人丁稀少,香火不旺,因此維系血脈就成了他們最高的共識。新娘是否健康、能不能為宮家綿延子嗣,在宮門眼里就比美貌、家世更加重要。所以選親之前會有專門的大夫?qū)λ行履锴忻}問診
二十年一次的選親大典,算得上宮門難見的大喜事,加上多年前宮門之變,本該舉行的更加熱鬧,但因為有無鋒刺客混入的消息,熱鬧中卻摻雜進了更多的暗流涌動
夜幕降臨,太陽沉入山巒間
宮門大門高聳在一面陡峭的山崖之上,大門面前是四通八達的水域,所有到來的貨物、旅人和商貿(mào)貨船都停靠在此處碼頭卸貨、交易
四通八達的水系兩岸,還有不少販夫走卒,密織的河網(wǎng)停著各種各樣載滿貨物的船只,上面堆滿了布匹、水果、鮮花、蔬菜和肉食。與往日不同,此刻水面上還多了很多裝扮著紅綢彩燈的花舫,燈籠晃晃地飄蕩著,燈籠下面墜著隨風而動的繡幡
宮門選婚,大喜之日,那些花舫都是新娘們的嫁船,由遠及近紛紛駛來
夜色漸漸濃稠,兩岸燈火閃爍、搖曳,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此刻,綏玉坐在其中一艘花舫上,她雙手放置于膝頭,蓋頭的花穗隨著行船搖擺,她看不見去路,只能任憑船頭的船夫撐著船,往碼頭前進
終于花舫停了下來,感覺靠岸了,綏玉蓋頭一晃,始終無法看到船外面的情景,直到一只細白的手伸來,示意要牽她下船。她伸出十指蔻丹,扶了上去
岸上是堅硬的石板,厚重,層階遞進,綏玉只能看見自己紅色繡鞋的腳面,高高的臺階在她眼前延伸,一路往上,就是巍峨的宮家大門
所有新娘子整齊地排著隊列,由宮門的侍女牽引著,陸陸續(xù)續(xù)往上走
奇怪的是,原本四周嘈雜嬉鬧的聲音很快變得越來越細微。前面的那一位新娘突然停下了腳步,所有新娘都站到了臺階上。前方就是宮家大門,但此刻宮門森然緊閉著,完全沒有開門迎親的跡象。周圍異常安靜,這和綏玉料想的完全不同
沒了動靜,新娘們都忍不住疑惑
于是,綏玉伸手掀起了蓋頭,那花穗子輕拂過她的臉,一張美艷不可方物的瀲滟面容出現(xiàn),唇紅齒白,玉質(zhì)天成。她身著一襲紅色婚服,體態(tài)端莊,氣質(zhì)高貴?;榉志?,繡滿了金色的花紋和珠片,顯得華麗而富有質(zhì)感?;榉念I(lǐng)口和袖口還有一圈白色的蕾絲,增添了一絲柔美和嫵媚,頭戴一頂金色的炫星鳳冠,上面鑲滿了珍珠和寶石,彰顯了她的尊貴身份。鳳冠的前端還有一條金色的臉鏈,從額頭到鼻子,再到下巴,將她的臉部輪廓勾勒出來,讓她看起來更加立體和立體。她的面部還有一層紅色的流蘇面紗,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只露出了一雙明亮的眼睛。流蘇隨著她的動作搖曳生姿,給她增添了一種神秘和異域的氣息。而面紗之下是一張傾城絕世、美艷不可方物的瀲滟面容,唇紅齒白,玉質(zhì)天成,眉宇之間的紅蓮花鈿與右眼角下的小小淚痣更是給其增添了些許嫵媚之感,煞是美麗,鳳眸瀲滟,可奪魂攝魄,蕩人心神,唇若點櫻,引人無限遐想
綏玉(星月神女)
綏玉看著周圍已經(jīng)站滿了披堅執(zhí)銳的侍衛(wèi),數(shù)十把弓箭拉滿了弦,箭頭全部瞄準自己,箭頭閃爍著暗綠色的光芒,一看就涂抹了劇毒
上官淺?。?!
排在隊列前頭的新娘上官淺的眼里迅速涌起害怕的淚水,尖叫聲引起了其他新娘的騷動
寒風從江面上吹來,吹亂了她們的發(fā)髻,吹皺了喜色的燈籠
綏玉余光中看到了站在遠方高處山崖上那個戴著面具的男子,那男子身著黑衣,披著毛色鮮亮的黑色大氅,幾乎與天色融為一體,面具下露出的漆黑眼瞳卻映著水面的湖光,亮若天星。此刻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同樣高大挺拔的隨侍,手背上有一枚綠玉。那男子緩緩摘下面具,風吹開他的頭發(fā)
綏玉心下了然,新娘們不認識,她還是識得那人的,宮門四少爺宮子羽。至于她為什么會認識……人間難得花雪月,清風相送勿離別。宮銜月,小字綏玉,宮門后山風宮宮主,宮門最年輕的風長老,本為司掌日月星辰及萬事萬物的星月女神,只為一人而來,亦為消弭隕鐵而來,只要隕鐵在,宮門中人就只能在舊塵山谷中死守,這隕鐵和異化人困了宮門百年,是時候該結(jié)束了
突然身后發(fā)出一聲慘叫,將綏玉神游天外的意識拽了回來,一個新娘應聲倒地
宮子羽居高臨下,俯視著,遠遠聽見弓弦拉動的聲音以及女子凄厲的叫聲。一個又一個鮮紅的年輕身影陸續(xù)倒下,包括綏玉,紛紛跌落在臺階上,他的眼睛被風吹紅了
待綏玉再睜眼時,四周石壁光滑,光線幽暗,眼前是一道緊閉的牢門,顯然這里是地牢。那牢門上的老木透出黑色的色澤,像被鮮血浸染過一般,透著一股陰森、恐怖的氣息,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已經(jīng)身處地牢
所有的新娘剛到宮門就被抓進了這個地方,想必宮門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新娘中有人身份異常,然而全數(shù)新娘都遭了殃,這說明他們并不知道究竟誰是鬼
和她同樣關(guān)在同一個牢房里的新娘是鄭家二小姐鄭南衣和梨溪鎮(zhèn)云家獨女云為衫,兩人本來正裝作若無其事地貼在墻壁上偷聽聲音,聽見綏玉醒來的動靜后,突然坐了回去
綏玉看著兩人,兩人也別有意味地看著綏玉,這兩人臉上寫滿了警覺和戒備,卻不見半分恐懼之色。她心中隱隱約約地有了猜測——無鋒細作
綏玉稍稍起身,摸了下自己之前中箭的胸口,發(fā)現(xiàn)并沒有箭傷
鄭南衣別摸了,箭都是鈍箭,只是打中了我們的穴位,讓我們昏迷了而已
她懂得穴位之說?看來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她絕對是無鋒細作!!綏玉眸色深沉,眼底劃過一抹意味深長,卻沒有接話,只是移動到靠近牢門的地方朝外打量。發(fā)現(xiàn)新娘們?nèi)齼蓛傻胤謩e關(guān)在各間牢房內(nèi),走廊里有不少守衛(wèi)看守,十分森嚴。此時新娘們?nèi)A麗的嫁衣已經(jīng)斑駁、臟亂,鮮紅的錦緞和厚重的頭飾在這個粗石腐木的地牢里顯得格外違和
宋四小姐你們宮家就是這么對待嫁進山谷的新娘么?
說話的是宋家四姑娘,她面容姣好,似來自大戶人家。她性子烈,毫不畏懼
宋四小姐當初下聘的時候說得天花亂墜,現(xiàn)在我剛離開家?guī)讉€時辰就被關(guān)在這又臭又破的地牢里,太荒唐了!!我爹要是知道的話……
然而她話音未落,守衛(wèi)已經(jīng)抬起刀在牢門上重重一擊,宋家四姑娘嚇得一哆嗦,話立刻斷了
守衛(wèi)森冷一笑道:“你想多了,你爹不會知道的”
宋家四姑娘臉色發(fā)白,嘴唇哆嗦著,沒再說話
夜逐漸深了,寒露極重,地牢中的綏玉抱著自己的雙腿蜷縮在墻角坐著,卻突然聽到了走廊里傳來了兩道腳步聲
走廊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綏玉緊靠著牢門。影影綽綽的火光下,她看清了來人,宮子羽身披斗篷,個子頎長,鋒利的眉眼,眼眸漆如點墨,又有著與旁人不一樣的熱情和力量,仿佛灼熱的炭
綏玉(星月神女)(呢喃)他怎么來了?
綏玉心里正疑惑著,下一秒,宮子羽便給了她甚是無語的答案
宮子羽別害怕,我是來救你們的
對面牢房中的上官淺抬起頭,有些散亂的頭發(fā)輕輕籠著她如煙似畫的面容,一雙溫潤的眸子里閃著濕漉漉的淚光,像江南煙雨籠罩下的小小湖泊。她站起來,走向?qū)m子羽,怯聲怯氣
上官淺公子,這到底是怎么了
上官淺的聲音很明顯帶著恐懼意味的顫抖,但她已經(jīng)盡量控制自己,表現(xiàn)得體、大氣,一看就是名門世家的女子,非常懂得分寸
宮子羽你們中間混入了一個無鋒的刺客
他邊說邊掃視了一圈新娘,有的人臉上現(xiàn)出懼色,有的則一臉茫然
云為衫沉下眼睫,呼吸略微急促,果然有信息暴露了
一名新娘嚅嚅地問道:“無鋒是什么”
宋四小姐這你都不知道?!無鋒是已經(jīng)稱霸江湖幾十年的殺手組織,誰敢反抗他們,必定招致滅門之災。好多門派都已經(jīng)歸順無鋒了,唯有宮門可以與之抗衡,所以我父親才把我送來選親,說這里是無鋒唯一無法染指的安寧之地
說到后面,宋四小姐看向?qū)m子羽,表情里有些討好和期盼
宮子羽沒錯,無鋒殘暴無道,所以執(zhí)刃大人得知你們中藏有無鋒細作之后,為了保護宮家萬全,決定將你們?nèi)刻幩?/p>
綏玉(星月神女)………
聞言,綏玉下意識地便認為是假的,宮門不是無鋒,不會濫殺無辜。可執(zhí)刃大人卻告訴自己的兒子要處死所有的新娘,莫不是要利用他來引出刺客?!想明白之后,綏玉看向?qū)m子羽的目光隱隱約約帶著幾分憐憫
上官淺震驚,再次淚眼婆娑
上官淺怎么會這樣?!
周圍傳來女子們斷斷續(xù)續(xù)的驚呼和哭泣。宮子羽轉(zhuǎn)身,面對各間牢房中的紅衣新娘們,話鋒一轉(zhuǎn)
宮子羽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你們跟我走,我放你們出去
綏玉睜大了雙眸,好似聽見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那可是無鋒?!他竟然要放走自己的敵人??!當真可笑!!他難道忘了十年前的宮門之變了么?!十年前,與宮門聯(lián)盟的蒼東霹靂堂為了躲避無鋒的追殺,向?qū)m門尋求庇護。宮門破例讓霹靂堂全家共十六口進入宮門,哪知那竟是無鋒的陰謀……他們?nèi)际菬o鋒高手假扮……于是乎,一場大戰(zhàn)開始。可最后呢,無鋒是被擊退了,宮門卻也元氣大傷,宮門在無鋒的攻擊下遭受到了重創(chuàng),宮門一氏老一輩的人物中,除了執(zhí)刃宮鴻羽和宮紫商的爹爹宮流商外,其他人幾乎全部喪生。其中,宮流商雙腿被廢,常年臥病在床,而角、徵兩宮除了宮尚角和宮遠徵其他人盡皆身亡,還有自百年前便開始人才凋零的風宮也僅剩下了宮銜月一人,還中了無鋒的寒霜枝之毒。寒霜枝,寒霜既出,必踏命而歸。寒霜枝之毒是來自極寒之地的霜花,只要被種入這霜花,就會形成一種難以破解的禁制,每次寒霜發(fā)作的時候,就會凍住四經(jīng)八脈,凝堵內(nèi)力,痛不欲生
鄭南衣剛才他們叫你羽公子,你是羽宮的少爺、執(zhí)刃的兒子
宮子羽看著這個尚算中氣十足的女子,面露審視,點頭
鄭南衣你爹要殺我們,你卻要救我們?這么好心?我不信
宮子羽我不是執(zhí)刃,也不是少主,所以才會憐香惜玉
另一邊,金繁已經(jīng)拿著鑰匙陸陸續(xù)續(xù)把牢門都打開了
宮子羽要不要跟我走,你們自己決定
宮子羽微微一笑,臉上的暖意就蕩開,令眾位新娘一時間辨不出其言語的真?zhèn)?/p>
宋四小姐突然擦了一把臉,站了起來
宋四小姐我跟你走,我要回去見我爹
以宋四小姐為首,其他新娘紛紛站了起來,抓緊這僅存的一線生機
牢門一道道被拉開,云為衫不發(fā)一言,把自己掩藏在幽暗里,盡量不惹人注目地起身走出地牢。她并不相信宮子羽,但意欲接近,所以等她走到宮子羽身后,才試圖開口問話
云為衫羽公子……
然而宮子羽置若罔聞,似完全沒有聽見這話也未看見她,親自伸手拉開了上官淺的牢門
上官淺低頭走出來,輕聲道謝
上官淺謝謝
宮子羽的目光看起來很溫柔,似乎讓四周的寒冷都散去了,但他看的是上官淺
云為衫沒有再說話,等她轉(zhuǎn)過視線,正好對上了上官淺的眼睛
那張臉無辜,對方輕輕地朝她點頭示意,禮數(shù)有佳
隨即,宮子羽帶著一群新娘朝地牢出口走去。過道的燭火拉長了人群的碎影,金繁斷后
山谷里一片漆黑,樹影暗沉,恰逢明月被烏云遮擋,夜色更濃。樹林中響起一陣細碎且急促的腳步聲,一行人急步行走在宮門的道路內(nèi)。綏玉余光中看到隊伍末尾的云為衫脫離隊伍,朝燈塔方向奔去
綏玉(星月神女)第二個
眾人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巷子,宮子羽走到墻邊,舉起雙手將兩塊深色的磚瓦一起按下,墻面轟然朝一邊退開,一條幽暗的密道出現(xiàn)在墻后
宮子羽這條密道可以通往舊塵山谷之外,只是其中機關(guān)重重,你們自己小心
他話未說完,一個清冷帶著挑釁的聲音就在眾人身后響起
宮遠徵宮子羽,你不是送人給我試藥嘛,怎么帶到這兒來了
金繁面色發(fā)白,對著那方行禮
金繁徵公子
所有新娘詫異地聞聲抬頭,墻道上方,一個清瘦的少年身影站立在屋頂之上
宮遠徵背手站在屋頂上。烏云不知何時散開了,朗月繁星在他身后,夜風撩起了他黑色的錦緞長袍,上面金色的刺繡仿佛黑色潭水里游動的數(shù)尾金鱗,在夜里透出細細碎光,他腰上還別著一個暗器囊袋
這少年是宮門徵宮的三少爺,年紀小,地位高,一身的盛氣凌人。只見他膚色很蒼白,眼尾狹長,眉眼間帶著一種厭世而陰沉的冷漠,和他年輕稚氣的面容格外違和
宮子羽似與那人不對付,冷言冷語
宮子羽我只是奉少主命令行事,不需要向你匯報
宮遠徵也不與他客氣,開始反嗆
宮遠徵你是奉命行事還是假傳指令,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
說著,宮遠徵不可一世地冷笑,從屋頂跳下,看得出他輕功很好,金光流燦的衣袂甚至沒拂起輕塵
宮子羽臉色一變,立刻沖新娘們大喊
宮子羽進去?。?/p>
言畢,宮子羽騰空而起,朝空中的宮遠徵而去
還不待新娘們跑進通道,宮遠徵一摸腰間,輕輕一彈指,一枚暗器從他手中飛出,擊中了墻面的一塊深色磚瓦,打開的墻面立刻合了起來
轟隆一聲,所有人的腳步驟停,發(fā)出驚呼
宮遠徵凌空借力,再次掏出一枚暗器,擲向新娘們,伴隨著爆炸的聲響,空中揚起了一片毒粉
云為衫迅速捂住口鼻,還不忘小聲提醒周圍的新娘
云為衫小心!!
綏玉、上官淺、云為衫和鄭南衣同時抬起衣袖遮蓋面容,屏住呼吸,其余的新娘則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發(fā)出陣陣尖叫??上В退阏谏w了口鼻,也只是徒勞,毒霧擴散很快,新娘們籠罩在詭異的毒粉中,開始咳嗽起來
另一邊,宮子羽與宮遠徵交手,然而加上金繁,兩人都不是宮遠徵的對手
幾個回合下來,宮子羽一直在挨揍
衣袖甩得獵獵作響,宮遠徵動作干脆而迅疾,又一次拳背打在宮子羽的胸口上,宮子羽趁勢拉住宮遠徵的衣領(lǐng),把他拽向自己
宮子羽用新娘們聽不見的聲音在他耳邊說
宮子羽我沒有要放她們走,設(shè)的局而已
宮遠徵往后退了半步,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宮子羽堅定而認真的眼神,笑了
宮遠徵設(shè)局?有意思。我還以為宮門內(nèi)最有名的紈绔只會牌局
隨即,宮遠徵手上更凌厲的招式朝宮子羽攻去
宮遠徵那我就陪你演得更逼真些
宮子羽(臉色突變)你別弄錯
宮遠徵我沒弄錯,我只是將錯就錯而已
宮子羽感受到宮遠徵借機下狠手,對自己毫不留情
金繁站在宮子羽身前提醒
金繁公子小心
新娘之中少有習武之人,中毒的跡象也就愈發(fā)明顯,毒素順著外露的肌膚擴散到她們的身體里,咳嗽聲一聲蓋過一聲,撕心裂肺,苦不堪言
眼前纏斗的三道人影在毒粉中變得越來越模糊。綏玉面色淡定,她體內(nèi)有著至寒之毒,所以對于其他的毒藥來說免疫。只不過,綏玉她抬眼看了看鄭南衣,只見鄭南衣的目光牢牢地盯著宮子羽
宮門出口被封堵,所有新娘都縮進墻角,都已經(jīng)呈現(xiàn)中毒的癥狀,有的更是搖晃著倒地。上官淺看著自己發(fā)黑的手背,在角落瑟瑟發(fā)抖,害怕得不斷落淚
宮遠徵的手刀快如閃電,快切到宮子羽的喉結(jié)的時候,被金繁用力震開了。這讓宮遠徵有些驚訝,他停下了凌厲的攻勢,得以喘息的宮子羽眼睛掃過一片慘狀的新娘
宮子羽怒意翻涌,瞪向?qū)m遠徵
宮子羽她們可都是待選新娘,而且這里面有執(zhí)刃親自指給你哥宮尚角的未婚妻,你這么做,也太不計后果了
宮遠徵果然是最憐香惜玉的羽公子,可她們中間混進了無鋒細作,就該全部處死
宮遠徵可沒有那么多顧忌,他只是做了他該做的事,中毒了便中毒了,死幾個人而已。他們宮家,不需要連一片毒霧都扛不住的新娘,孱弱無力,要來何用
宮遠徵她們已經(jīng)中毒,沒有我的解藥,就乖乖等死吧
新娘們聽見宮遠徵這么說,紛紛露出絕望的表情,哭泣聲不斷
云為衫不愿將命運交予他人之手,她可以死,但不能就這樣死。她悄悄取下頭上的一只發(fā)簪,藏于衣袖內(nèi),轉(zhuǎn)向得意的宮遠徵,悄然向他身后靠近
她正準備出手,一只發(fā)黑的手突然伸過來,扯住了她的衣袖,將她拉得跌坐在地
受驚的云為衫回頭,發(fā)現(xiàn)竟是蜷縮在墻角正哭得梨花帶雨的上官淺
上官淺我們真的都會死么?我害怕……
云為衫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還在猶疑,就突然看見鄭南衣邊哭邊喊著從人群里起身,不管不顧地沖向打斗中的宮子羽三人
鄭南衣我還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
宮子羽最是憐香惜玉,心里一軟,扶住跌跌撞撞的鄭南衣,他還沒反應過來,原本一臉驚恐的鄭南衣瞬間出手,動作詭譎,迅猛無比。錯愕之下,宮子羽已經(jīng)被她扣住了喉嚨
獵人與獵物,瞬息之間調(diào)換了身份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一時間停止了慘叫和紛亂
綏玉眼神一厲,手上卻溫柔的從頭上取下兩枚珠花,慢慢把玩
金繁你干什么?!
金繁緊緊握住刀柄,看著鄭南衣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果然,鄭南衣是暗鬼
鄭南衣的手扣的更狠了,宮子羽在她的手里深受桎梏,逐漸呼吸不暢,面色漲紅
宮遠徵卻攜著一抹笑,漫不經(jīng)心的鼓掌為宮子羽慶賀
宮遠徵恭喜你設(shè)局成功,蟲子入網(wǎng)了
聞聲,云為衫甚是僥幸,原來這是一個局
鄭南衣露出真面目,碧玉似的笑容早已變成了刺客的殺戮氣勢,她半挑眉眼,手指牢牢掐住宮子羽
鄭南衣拿解藥來換他的命
宮遠徵怎會受她威脅,他恨不得她扣住命脈的手再緊一分,最好是直接帶走宮子羽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
宮遠徵你可以試試,是他先死還是你先死
鄭南衣眉頭緊鎖,很是不解,他們不是兄弟么?
聞言,鄭南衣手下越狠,指尖更厲
鄭南衣你說什么
她話音未落,宮遠徵手中的碎石飛射而出,與此同時出現(xiàn)的還有兩枚細小的珠花,精致輕盈,卻有奔雷之勢
一枚射向?qū)m子羽的石子被珠花攔截在半空,二者相撞,石子泯然消散化為灰塵
另一枚珠花強行控制石子變向,原本襲擊鄭南衣膝蓋的高度,轉(zhuǎn)而改為點她的麻穴。鄭南衣手下瞬間一松,整個人搖搖欲墜
與此同時,一個人影從屋頂飛身而下,黑影帶著壓迫之勢上前,掠過宮子羽,將他推到金繁身邊
宮子羽哥!!
鄭南衣并不甘心,從地上一躍而起。宮喚羽武功高強,招式凌厲,打得鄭南衣難以還擊,不過幾招之內(nèi)就將鄭南衣制服,一掌震飛
云為衫看著那一抹紅衣在森然的月色下被擊落,身軀無力地倒在一旁,嘴角滲出鮮血,睜著不肯屈服的眼睛,最后昏死過去
宮喚羽看著昏迷的鄭南衣
宮喚羽帶走
他帶來的侍衛(wèi)一擁而出,將鄭南衣拖了下去,地上獨留兩顆石子和兩枚細小的珠花
人群安靜了下來,新娘們遭受連番變故,還中了毒,大部分已經(jīng)東倒西歪,只剩下一些懨懨之聲。云為衫的氣息不穩(wěn),但她心里松了一口氣,既然宮門抓住了鄭南衣,想必此刻她們已經(jīng)安全。她不由得側(cè)目看向?qū)m喚羽,這人與宮子羽和宮遠徵都不同,氣定神閑,指揮若定,臉上雖溫潤、平靜,而眼底深沉,可見鋒芒。云為衫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任何端倪,裝作體力不支,倒在人群里
宮喚羽卻一眼看見了人群里的云為衫,只見她腰后別著宮子羽的面具,這讓他略有疑色,可并未說什么
然后,宮喚羽看了看地上擊中宮子羽和鄭南衣膝蓋的那兩顆石子和珠花,轉(zhuǎn)而面向?qū)m遠徵
宮喚羽遠徵弟弟,你莽撞了
宮遠徵少主,我只是救子羽哥哥心切。膝下穴位連通手肘,手肘發(fā)麻的情況下,子羽哥哥應該會平安無事的。而且子羽哥哥設(shè)局心切,我不能白費了他的苦心啊。這不成功抓到了么?
他精通穴位與藥理,明明夾帶私人恩怨,卻讓人挑不出錯處
宮子羽最討厭這一點,瞪著宮遠徵
宮子羽胡說??!你剛明明對我下了殺手!!
宮喚羽打斷兩人
宮喚羽遠徵弟弟,下次不要這么魯莽
宮遠徵面上的得意之色一閃而過,他笑著低頭應道
宮遠徵是,少主
隨后,宮喚羽彎腰撿起地上那兩枚珠花
宮喚羽這兩枚珠花是哪位姑娘的,多謝姑娘救我弟弟一命
綏玉(星月神女)是我的
當綏玉站出來的那刻,尤其是看見她腰間的那半塊鳳佩,他便確定了她的身份
宮喚羽姑娘可是尚角的未婚妻
綏玉(星月神女)(點頭)是我
這是宮遠徵第一次見未來嫂嫂,他也沒想到她竟會如此漂亮,宮遠徵悄悄紅了耳朵,若說平時綏玉笑的清清淡淡如初春的白梨搖曳枝頭,那此時定是秋日的海棠明艷奪目。宮遠徵沒想到未來的他在嫂嫂面前乖巧的如同家貓,看見她,他便藏起了尖牙利爪,只留下軟乎乎的肚皮,任她揉捏
山林間的晨露剔透晶瑩,無意間觸碰到銀杏的葉子,順著葉脈往下一滴滴的墜。風吹著杏葉在庭院中起舞翩翩,卻無人灑掃
昨夜之后,剩下的新娘們便被安置進了宮門的女客院落
幾片金色的杏葉紛落,庭院古樸、典雅,平日里十分清靜,但此時院里喧嘩了不少,想必因為昨夜的變故,沒人能安心睡覺
綏玉走出房門伸伸懶腰,目視遠方,映入眼簾的便是高低錯落的房屋殿院,宮門籠罩在瘴氣之下,很難見到燦爛的艷陽,整個宮門仿佛都籠罩在云煙氤氳中,帶著陳舊的壓抑,讓人也不由得有些沉悶了起來
宮子羽走進大門的時候,周圍的仆人、侍女以及廊檐下兩三個驚魂未定的準新娘都忍不住竊竊私語,因為這是女客的臨時住所,按道理,宮子羽不應該來。她們也擔心還有事生變,忍不住探頭觀察著
門口的掌事嬤嬤看到宮子羽,十分驚訝
掌事嬤嬤哎喲,我的小祖宗,你來這里干什么
宮子羽我來看看
掌事嬤嬤胡言亂語,這里是女客院落,你看什么看,要看去萬花樓看
宮子羽被噎了一下,自己風評不好,也沒法反駁,于是沒理她,徑直往里面走去
掌事嬤嬤痛心疾首,轉(zhuǎn)身拉住一個下人
掌事嬤嬤來,跟我去門口守著,別讓人發(fā)現(xiàn)小少爺來這里了,不然他麻煩大了,我的麻煩就更大了
宮子羽穿過大門,來到后院。那兒有一方小池,三三兩兩的待選新娘原本坐在那兒,看見來人都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宋四小姐他到這里來干嘛
想到一進宮門就遭遇變故,宋四小姐發(fā)怵的心尚未平靜,好在現(xiàn)在安生了,她才有實感,迎接隨之而來的選婚??蛇@公子貿(mào)然前來,的確是于理不合的
她身邊坐著的是姜家姑娘姜離離,面若芙蓉,容貌極美
姜離離羽公子?他怎么來了?
宮子羽裝作沒聽見,上樓梯,走到云為衫房間門口。見此。綏玉搖搖頭,腦海里將宮子羽與宮尚角做了一個對比,卻發(fā)現(xiàn)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綏玉(星月神女)幼稚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宮子羽和云為衫的名字聽起來頗為相襯。以云為衫,破風而行;白羽不動,相逢相送;青絲何寄,嘆子無衣;不羨天地,唯云知羽
地牢里,透不出外界的光,分不清晝夜
昏迷不醒的無鋒刺客鄭南衣被一盆冷水潑下,寒氣如同滲入骨髓,讓她猛然間清醒過來,腳下是鐵鏈的聲音,她緩緩抬頭,看到了坐在自己面前的宮喚羽
不知道宮喚羽是什么時候來的,此刻,他正拿起木桌上的酒壺,倒了一杯酒,黑眸微冷
鄭南衣忍不住微微發(fā)抖,瞳孔劇烈顫動著
選婚的時辰快要到了,女客院落內(nèi),所有的新娘都被召集到大堂里
杏葉落得越來越密,臺基上點著熏香,煙霧繚繞,一群素衣的姑娘款步走出,分成兩行,跪坐在房間兩側(cè)。她們按照規(guī)矩,只能穿著潔白的貼身薄絲水衣,披散著頭發(fā)
所有人素面相對,少了脂粉與穿戴,更顯示出了參差。這是宮門選婚的規(guī)定
她們的面前有個小方幾,侍女們端著托盤走到每個人跟前
綏玉接過面前遞過來的一個白瓷小碗,里面深褐色的草藥散發(fā)著刺鼻的辛辣味,她不知這是什么,不問緣由便仰頭喝下,然后把托盤里剩下兩個小碗里的湯藥也一并喝了
所有人喝完草藥,侍女們退下。掌事嬤嬤帶領(lǐng)一群上了年紀的嬤嬤魚貫而入,在每個新娘面前站定,開始查看每個新娘的牙口,拿繩子測量其頭發(fā)、胸部、腰臀……嬤嬤們在自己手上的記事簿上不停地書寫數(shù)據(jù),做記錄
綏玉面色有些冷漠,她并不喜歡這樣被當作牲口檢查。她的視線掃過對面,看見上官淺打開雙臂,嬤嬤們正在撫摸、揉捏她的腰身和大腿。上官淺面色害羞,漲紅,卻只能閉上眼睛
新娘們被檢查完畢,嬤嬤退下之后,所有新娘拿起面前的絹紗,戴在面上
之后,一群大夫提著藥箱進來
新娘們伸出手腕,大夫們開始為每一位新娘診脈,根據(jù)每個人的脈象,做出評估
不知道哪里傳來渾厚但音色頗具穿透力的鐘聲,林間飛鳥偶爾飛起
很快,檢查就結(jié)束了。侍女們端著托盤重新走進來,將托盤放在每個準新娘面前,只見每個托盤上蓋著一塊紅布
所有人都有些緊張,掀開了那塊紅布
按等級分,金制令牌應是最高的,白玉次之
對于綏玉來說什么令牌都不重要,因為她是宮門執(zhí)刃親自指給宮二先生宮尚角的未婚妻。江湖最負盛名的角宮宮主的宮尚角從來都是心狠手辣的代名詞,江湖中人敬重他卻也懼怕他,冷若冰霜眼若利刃,仿佛一眼便能看透一個人的內(nèi)心
宋四小姐憑什么?!
綏玉突然聽見宋四小姐的聲音,她看過去,發(fā)現(xiàn)宋四小姐只拿到了一個褐色的木制令牌,她捏著令牌的手在發(fā)抖,生氣地把令牌丟回托盤里
綏玉拿起自己的金色令牌,沉甸甸的,不過她不用擔心自己會被選中,因著宮喚羽知道自己是執(zhí)刃親自指給宮尚角的未婚妻
宋四小姐真羨慕你,少主大人肯定選你了
一個聲音拉回了綏玉的思緒,她回過神來,看見遠處宋四小姐正酸溜溜地對拿到金制令牌的姜離離說
姜離離哪有……綏玉姑娘和云姑娘也是金制令牌啊
上官淺以我對宮喚羽少主大人的了解,他一定會選你,不會選綏玉姑娘和姜姑娘的,云姑娘不用擔心了
云為衫你很了解少主大人么
宋四小姐都是沖著少主來的,能不提前了解么?你們都別裝了,好么?云姑娘,你也別擔心了,就算少主選了姜姑娘,那還有宮家的宮二先生呢,宮尚角年紀也到了,不會再等到下一次選親,宮二先生的威望可不比少主低哦
上官淺云姑娘肯定是要做少主夫人的,對吧
綏玉好整以暇地望著眾位備選新娘,上官淺臉色微變,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只見她腰帶上懸著一枚玉佩,能看出玉質(zhì)觸手生溫,不似凡品。綏玉一眼便瞧出那是他未婚夫?qū)m尚角的,她也有比那玉佩材質(zhì)更好的半塊鳳佩,另外半塊龍佩作為定情信物則在宮尚角身上,綏玉輕輕拿起腰間系著的那枚玉佩,白玉色清,溫潤得仿佛自帶暖意,她的指尖輕輕摩挲
云為衫我無所謂,宮二先生人也很好啊
上官淺不可以哦
云為衫為何??
上官淺因為我喜歡宮二先生
眾人都有些驚詫,唯有綏玉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拿起自己與宮喚羽的談話她們并未聽見,所以也不清楚,宮尚角已經(jīng)有了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