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春海

“叮鈴鈴”推開茶樓的門，外邊的天已經(jīng)黑了一陣，熱風(fēng)吹打在陳天潤的臉上，讓他不由得感慨來了渝城這么多年，哪都變了，就是這燥熱的晚風(fēng)從未變

他叫了輛黃包車去車站

萬能人物1??？去車站？現(xiàn)在去的話，太晚了吧，要是再遠(yuǎn)點(diǎn)可能得后半夜了。

陳天潤看了看手表，11點(diǎn)。要是等后半夜的話，還不如明天一早去

陳天潤那就拉到江邊吧。

萬能人物1好嘞！

到了江邊，陳天潤回想著自己20年的人生

他身在魯城，家境好，一生下來，他的祖父就給他說了門親事兒時。他不懂什么是成婚，什么是嫁人，長大知道了也不敢反抗，他知道自己這副嫁人之身就是沒有這個婚定，以后也未必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好在他的父母開明，知道這門婚事訂的荒誕，于是在物質(zhì)上面厚待他，他也的確是有資質(zhì)，14歲就去了法國進(jìn)修。

他去是是春天，有春風(fēng)，也有海棠花開。

在法國那兩年，陳天潤將小提琴學(xué)得入木三分，信中父親答應(yīng)他回去之后，專門請老師繼續(xù)讓他學(xué)，他很是開心?？墒侨松鸁o常，從法國回來的時候，他就得知父母意外離世的消息。大哥接管家，可是話語權(quán)都在祖父的手上，他徹徹底底沒了底氣。

婚事提前了，原本定在20歲提前了四年

16歲，又是一個春天，有春風(fēng)也有海棠花開，他從魯城嫁到了渝城

沈家老爺子是老來得子，陳天潤名義上的丈夫沈青是他唯一的兒子，老爺子死了的時候，財(cái)產(chǎn)全部歸于他。

他到了沈家，也沒有人為難他，沈清知道他想學(xué)琴，就給他請老師學(xué)業(yè)，也沒有讓他放棄。他認(rèn)為他這輩子估計(jì)也就是這般安穩(wěn)了。

可是他的人生劇本不讓他安穩(wěn)。

沈清染了賭，家產(chǎn)敗了個差不多，欠了錢，上吊死了。

四年，他們沒有太多的交集，但是他們的關(guān)系是不可否認(rèn)的。

陳天潤用盡全部的積蓄還了錢，當(dāng)然，在這偌大的渝城也沒有了他容身之地。于是他想著回魯城，在那兒，起碼還有哥哥和姐姐還可以離爸爸媽媽近一些。

這本才寫了20年的書，回憶完了手中的小提琴也拉完了好幾首曲子。

張極只有這幾首嗎？

一個聲音響起，陳天潤轉(zhuǎn)過頭。

那是一個很高的身影，他是誰？

哦，想起來了！他叫張極，在一個家宴上陳天潤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他為什么會在這里？在這里多久了？

陳天潤你還想聽嗎？那我再拉給你聽吧

張極上前走到他的身邊

張極不用了

張極這么晚來江邊就只是為了拉琴嗎？

陳天潤不是，準(zhǔn)備去車站回魯城，車夫說太晚了，我腦子一熱就到江邊了

張極回魯城？

沈清的事在渝城幾乎所有有錢人都知道

張極沈家的老宅你不要了嗎？還是說那老宅沈清也輸沒了？

陳天潤嘆出一口氣

陳天潤沒有。以我的積蓄，還不清那些債，我就把宅子賣了反正他在遺書里寫了那宅子歸我，而且只要我還清債，我跟他就算合離了

陳天潤轉(zhuǎn)過頭

陳天潤你問這么多干嘛？

張極摸摸鼻子

張極??！沒有，隨便問問

鱉腳的理由

張極那在渝城你沒地方住。跟我一塊吧，別回魯城了。

陳天潤對上張極的目光。張極錯亂的移開眼神

張極你別多想。你回魯城也沒什么好待遇，要不是渝城沒地方住你應(yīng)該也不想回去

張極剛好，我宅子就我一個人住，怪冷清的，你跟我一塊

陳天潤根本沒看到張極慌亂的眼神，只知道自己明早不用一早回魯城了

陳天潤好吧，那謝謝你

張極讓他再拉一首小提琴，說宅子不能白住

拉完一首又一首，張極并沒有罷休。直到了后半夜，天都朦朦亮了，他們才回去

他們相識在初秋，陳天潤想這次不是春天了，應(yīng)該不會和以前一樣了吧

也許嗎？也許吧

他們相居在一起，每天聊著自己過去的人生。張極發(fā)現(xiàn)陳天潤很喜歡在法國那兩年，說的時候眼睛都是亮亮的，嘴角也是笑著的。

看來他很喜歡法國。

張極家里有一架鋼琴，可張極不彈，因?yàn)樗幌矚g

陳天潤那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學(xué)??？

張極家里人逼的唄

張極擺弄著面前價值不菲的茶具

陳天潤你怎么這么喜歡喝茶??？跟個老人一樣

剛同居時是初秋，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冬天了，同居半年是有了的，而陳天潤發(fā)現(xiàn)張極除了年齡和樣貌，其他過的都跟老人一樣

滴酒不沾，不晚睡，天天早起鍛煉身體，水壺里永遠(yuǎn)是熱水，喜歡喝茶。

哦，還有一個，一院子的花

張極我這是養(yǎng)生，你懂什么啊。不像你一年四季都喝冰水，大冬天還露個腳脖子，怪不得四肢冰涼

陳天潤理他，因?yàn)樗f的都是事實(shí)，他無力反駁

陳天潤你要是喜歡鋼琴就好了，這樣我們兩個可以合奏

張極拿茶杯的手僵在嘴邊片刻后，一飲而盡，滾燙的茶熱了他的心

他想合奏

陳天潤我出門上課了

張極把他送到門口，給了他圍巾

張極帶著吧，今天外面是真的冷

陳天潤接過圍巾

陳天潤好吧

隨后宅子的大門被關(guān)上

張極沒有給陳天潤訂房租，可陳天潤偏要給，每個月都會出去給別人做家教，每每賺的錢全部給張極

張極知道自己拒絕是不可能的，就給他放進(jìn)了一個盒子里存著。哪天他要是真的不想呆在渝城了，想出去不能沒錢吧

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想陪著他一起

可能嗎？可能吧

張極在門口站了片刻，轉(zhuǎn)身徑自走向那架鋼琴，上面一塵不染。他雖然不彈，但是將它保養(yǎng)的很好，他掀開琴蓋，黑白相間的琴鍵躺在上面

他坐下，手放在上面

他想，一下午，足夠了，足夠撿回來

于是，那塵封了多年的鋼琴，響徹了一下午

陳天潤我回來了

陳天潤回來時像往常一樣將錢放在茶幾上，張極也是自然而然的將錢放到了書房的那個盒子里

吃完飯后張極說花園里有一些冬日的花要開了，想讓陳天潤陪他一起去看看。陳天潤答應(yīng)了

院子里所有的花都被張極養(yǎng)的很好，很是漂亮

張極突然開口

張極阿潤，我喜歡鋼琴了。很喜歡，很喜歡

陳天潤聽出了其中的意思

轉(zhuǎn)身笑了一下，對張極說

陳天潤我今天買了一個我很喜歡的茶杯。我也很喜歡，很喜歡

張極在那晚知道了陳天潤的心意，便對他好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們閑著沒事就會在琴房里合奏，可張極總會彈錯。陳天潤剛開始以為他真的是不喜歡彈，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是光顧著看自己才彈錯了，于是他拉了個黑布在中間，張極軟磨硬泡保證不會彈錯了，才拆了

冬日越發(fā)越寒冷，渝城的風(fēng)也沒那么熱了

張極好冷啊，我最不喜歡過冬了

張極邊倒茶邊抱怨

陳天潤是嗎？可是我不討厭過冬

陳天潤冬天過了就是春天了，我喜歡春天

陳天潤盡管每個在春天發(fā)生的事都不太順，可是……

陳天潤可是我還是喜歡春天

片刻的寂靜

張極那我在春天娶你，就在下個春天

陳天潤只是笑了笑

這也許是真的會發(fā)生的事情。他希望可以發(fā)生

從那之后，他們依舊過著平靜的生活。陳天潤時不時出去做家教，有時他們一起合奏。哦，還多了一個一起喝茶

天下沒有紙會包住火，張極母親的到來，打得他們猝不及防

張極我晚上就回來，你等我啊

張極出門辦事，臨走前怎么也放心不下

陳天潤沒事兒，你走吧

送走張極，陳天潤帶著目的性走向張極的母親

陳天潤阿姨，張極的花園里有很多花，他養(yǎng)的很好，我?guī)闳タ纯窗?/p>

坐在沙發(fā)上的人起身，陳天潤見狀給她帶路

陳天潤現(xiàn)在還只是初春，還有些花沒開，等都開了會很好看

那個氣質(zhì)的女人轉(zhuǎn)過身

萬能人物2你看過？

一個明知故問的問題

陳天潤沒有，但想也應(yīng)該想得到會很好看

萬能人物2那你很想看嗎？

陳天潤嘆出一口氣

陳天潤阿姨，我是很想看，但是這個花園里的花，我看不得

張極的母親沒有想到陳天潤是這樣的態(tài)度，但是看陳天潤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不管是真的是假的，只要他說了，那就是真的

萬能人物2明天一早你去法國，那邊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公寓，到了那邊會有人給你一筆錢

她的眼神柔了許多

萬能人物2我會托人帶你去歌劇院應(yīng)聘，我不讓你們在一起，不代表我不認(rèn)可你。

萬能人物2你的小提琴拉的是很好聽，你應(yīng)該過的是不一樣的生活，也會有更好的伴侶

陳天潤對上那柔情的眼神，微微彎身

陳天潤謝謝阿姨

他的語氣中有別的態(tài)度，張極的母親也聽得出來

萬能人物2你恨我嗎？

陳天潤直起身子，看了眼太陽

陳天潤不會，我認(rèn)命。它要怎么樣過我就怎么過，盡量把不如意的過得好一點(diǎn)，也就挺好了

張極的母親與陳天潤閑聊了幾句就離開了

她是什么時候走的，陳天潤記不清了

他只記得那天的陽光很舒服

張極阿潤？這么晚了還在花園里呆著，不冷嗎？

晚上張極回來，發(fā)現(xiàn)陳天潤在花園里呆著

陳天潤還好，不冷

張極笑了笑，牽著陳天潤的手，他到了一棵會開花的樹前

張極這個就是海棠花，過兩天就開了。等它開了，我的這個花園會更好看

陳天潤看著自己被牽著的手，沉默片刻，還是開口

陳天潤張極，我們分開吧

一陣晚風(fēng)拂過，這句話被吹進(jìn)了張極的心里

張極我母親找你了？

張極轉(zhuǎn)過身，見眼前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陳天潤張極，每個人的路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山要翻，等你的山翻完了，也會有屬于你自己的春天

兩人牽著的手更緊了一點(diǎn)

張極可你就是我的春天！

手被掙脫開

陳天潤我們還年輕，山還沒有翻完，你我都還沒有找到自己的春天

陳天潤我或許只是你的一股春風(fēng)吹過，這一陣，就沒了

張極垂下腦袋

張極那你愛我嗎？

這句話并沒有足夠的底氣

陳天潤我愛你

陳天潤絕情的話，我說不出口，因?yàn)槲业男母嬖V我，我是愛你的

陳天潤可是我們要面對事實(shí)

愛，他說愛

張極那你什么時候走？去哪？

陳天潤站著不開口

張極你告訴我，你必須告訴我！

沉默片刻

陳天潤后半夜，去法國

張極拿剪子的手頓了一下

這么的快又這么的遠(yuǎn)

張極那我現(xiàn)在就給你包一束花，你帶著

說完張極就尋找著花園里最好看的花

可惜陳天潤看不到海棠花了，那是張極園子里最好看的

張極包完花就跟陳天潤回去收拾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什么去書房拿了一盒子給陳天潤

陳天潤一臉疑惑

盒子被打開，秘密被揭開

張極這里面是你每次做家教給我的錢，我一直幫你存著，想著哪天你要是真的走了，得要有錢啊，雖然……

清點(diǎn)錢的手頓了一下

張極雖然我想跟你一起走

陳天潤別清了，彈琴給我聽好嗎？我們不能一起走，但你的琴聲可以

陳天潤我不會忘的

陳天潤心知肚明

忘不掉的真的是你的琴聲嗎？

而是你。也因?yàn)槟?，所以關(guān)于你的一切我也都忘不了

后半夜，他們一起去了碼頭

陳天潤是那艘船，要開了，我得上去了

陳天潤就是萬般不舍，可他必須要上去了

張極突然把他拉到面前，兩個人的臉離得很近，傻子都知道張極這是要干嘛

陳天潤你母親在附近，她看得見

張極將陳天潤摟得更緊了些

張極我知道，看見了就看見了

張極就一次了

唇齒間的空氣交換，這是他們在渝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吻

張極上船吧，我看著你，等船開了，我就走

船開了，開遠(yuǎn)了。張極站在岸邊，先看不清人的身影后，連船也看不見了

走了，真的走了

風(fēng)拂過江水，江水微動漣漪，遠(yuǎn)方的太陽開始緩緩升起，天空是魚肚的白色。張極望向那么黎明的陽光

我們還會相見嗎？我們還會有未來嗎？

六年后——

張極過完28歲生日就徹徹底底的將家里的產(chǎn)業(yè)掌握在他自己手上

張極的母親這些年沒有放棄給他找伴侶，可是張極心里有人，不是他不行，所以她也就放棄了

又是一個春天，張極坐上去法國的船，去找人，找心上人

落地法國，他還沒來得及找住所，就直奔歌劇院。時間剛好，他到的時候陳天潤剛好開始出場演奏

演出結(jié)束，張極在大門等他，見陳天潤出來，他也不顧一切的跨到他的面前

張極天潤！

陳天潤旁邊的朋友臉上掛著疑惑的表情，用著蹩腳不太流利的中文提問。

萬能人物3陳老師，你的朋友？

陳天潤對著張極的眼神說

陳天潤不是

不顧張極錯愕的眼神

陳天潤喜歡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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