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分,萬物似乎都在緩緩?fù)嗜ネ舻哪?,歸于塵沙。
祁夜瀾溪與阮瀾燭、凌久時以及譚棗棗并肩行走在悠長古道上,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離愁別緒,壓得四人心頭沉甸甸的。
他們沉默不語,只是目光緊緊追隨前方那道孤獨而堅定的身影——祁夜瀾溪,她仿佛正一步步走向未知,身體也漸漸與這世界剝離,化作輕盈的沙粒,漸漸變得透明。
她對此視若無睹,她引領(lǐng)著三人踏上生的旅程,向著生的通道口而去。
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輪回轉(zhuǎn)世,她早已無所畏懼死亡的陰影,唯獨恐懼的是,在乎之人遭遇不幸時,自己卻無力回天。
未曾相識也就罷了,但命運讓他們相遇了,還讓她和他有了交集與感情,她便再也無法面對那即將消逝的身影。
這仿佛是在故事的起始處,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一步步走向注定的終點。
而她,擁有著洞察世間萬物真相的能力——這原本是她最為引以為傲的,此刻卻寧愿自己從未擁有這份透徹的洞察力。
她在異界已度過了十余載春秋,周遭的聲音不斷向她灌輸著一個觀念:機械無情,系統(tǒng)不過是冰冷的代碼罷了。
可是她見過他因為她有過喜怒哀樂,見過他因為她沉默寡言被同學(xué)以為軟弱就欺負時他怒不可遏的為她出頭,見過他因為她生病時難受的落淚就手足無措的模樣,見過他因為她不聽話玩了靈境生氣卻不忍對她發(fā)火的模樣,見過他哪怕再疲憊也會陪著她過門的模樣,也見過他總是小心翼翼保護她的模樣,他真的有把她當做公主一樣寵著……除了那位血濃于水的兄長,他是第二個她從小到大都容顏永駐的哥哥……
她曾反復(fù)思量,他并非神祇,那么為何能在這樣一個眾生皆逃不過生老病死的世界里,獨獨容顏不改、青春永駐呢?曾經(jīng)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在昨夜終于撥云見日。然而,正是這份洞察一切的清醒,讓她的心底泛起了無邊的煩悶與憂愁……
前方,一扇孤零零的木門兀自佇立,仿佛自亙古以來便在此靜候他們的到來。
阮瀾燭緩步上前,手中緊握著開啟希望之門的鑰匙;他或許未曾察覺,自己那微微顫抖的手。當木門緩緩開啟,一道象征安全的白光傾瀉而出,在阮瀾燭的眼中顯得格外刺目,幾乎令他無法直視……
阮瀾燭仿佛失了魂般,不記得是如何挪步離開的,只知此刻身心俱已麻木。穿過那扇神秘之門后,他們?nèi)说难b扮竟悄然恢復(fù)成了原先的現(xiàn)代服飾。甫一落座,阮瀾燭的手機便驟然響起。譚棗棗與凌久時并未聽清電話另一端傳來了怎樣的聲音,但通話結(jié)束后,一貫冷靜自持的阮瀾燭卻猛然起身,毫不猶豫地向外奔去。
警報聲尖銳而急促,漸漸逼近……阮瀾燭撥開圍觀的人群,沖向了那條被警戒線封鎖的道路。他的目光緊緊鎖定著那個倒在血泊中的女孩,心中充滿了焦急與不安。然而,一名警察迅速擋在他面前,伸手攔阻。
阮瀾燭拼命掙扎,想要掙脫這突如其來的束縛,然而更多的警察接踵而至,迅速筑起了一堵密不透風(fēng)的人墻,將他牢牢隔絕在警戒線外。望著阮瀾溪那仍在顫抖的手指,阮瀾燭心中一陣劇痛,這不對勁啊……但現(xiàn)在他已無暇深究,只覺得一股狂躁之氣涌上心頭,雙眼變得通紅。這是他首次如此失控,他瞪著那些阻擋他的警察,厲聲喝令他們滾開……
救護車風(fēng)馳電掣般抵達現(xiàn)場,醫(yī)護人員迅速跳下車,各司其職,爭分奪秒。然而,面對必然會逝去的生命,即便他們竭盡全力也無力回天。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向站在一旁的警察隊長輕輕搖頭示意。
隨后,醫(yī)生的目光轉(zhuǎn)向了被警方暫時控制住的阮瀾燭。隊長微微擺手示意手下放開他,隨即自己則退至一旁,將空間留給脫離控制的阮瀾燭。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緊緊攬入懷中,此刻已顧不得鮮血是否會玷污衣衫。
阮瀾溪面色蒼白如雪,心中不禁對師尊生出幾分埋怨:何苦要她承受這般痛苦?
然而她并不真的惱怒,因為此刻的擁抱溫暖無比......她用衣袖輕輕拭去手上的血跡,顫抖著抬起雙手,試圖環(huán)住阮瀾燭的肩膀。阮瀾燭順勢輕撫她的背脊,讓她柔軟的耳畔緊貼在他的胸膛之上。
阮瀾溪感受到了心口處傳來的一絲微妙變化,她蒼白地笑了,心中的喜悅難以言喻。
瀾溪哥…我現(xiàn)在是不是很丑啊……
阮瀾溪仰起臉龐,輕聲發(fā)問,她那本如山間清泉般的甜美嗓音此刻卻因喉間涌動的鮮血而顯得低沉嘶啞。
瀾溪可惡……聲音也好難聽啊。
阮瀾燭……不丑。
阮瀾燭此刻只感心中一片蒼涼,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空,徒留下無邊的無力感。
他之前的運籌帷幄與此時此刻相比,如同褪色的畫卷,顯得格外蒼白與無力。
阮瀾溪勉強擠出一抹輕松的微笑,試圖像往常那樣撒嬌,無奈渾身的刀傷令她的笑容顯得格外蒼白無力。
淚水不爭氣地滑落,與她強撐的笑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昭示著此刻的痛苦無法掩飾。
瀾溪算啦!我不想說話了……我想回家…好不好?不要坐車……你抱我……抱我回去好不好?
瀾溪讓我在你這兒,最后當一次公主……好不好?
十九歲的她輕若無物地被阮瀾燭攬入懷中,嬌小的身影仿佛一只溫順的小獸,靜靜地依偎在他的臂彎里。
她的螓首輕柔地倚靠著阮瀾燭的左肩,雙手自然地環(huán)住他的頸項,呼吸均勻而細微,宛如沉入了甜美的夢鄉(xiāng)。
漸漸地,她的呼吸輕淺得幾乎難以察覺;就在她戴著黑曜石手鏈的左手悄然垂落的那一瞬,阮瀾燭的腳步陡然凝固,心中驀地一片茫然。
他怔怔地望著匆匆趕來、氣喘未定的凌久時,眼中滿是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