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節(jié)物理過后的體育課。于絕大多數(shù)人而言，這稱得上是雪里送炭了。五班同學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經(jīng)過恐怖力學的澆筑，沒有人能活著走出顏艷紅老師的死亡抽查。

顏艷紅老師是他們的物理老師，她和歷史白老師是同學們口中的“抽人雙璧”。同學們最怕的就是她“抑揚頓挫”的講課風格和盯著回答不上來問題同學的死亡嘆息。一聲“怎么能這樣呢？”足以殺死心理素質(zhì)不好的同學。就連楊祎都曾經(jīng)被她的“嘆息式提問”逼得差點崩潰。對比之下，不用跑800米的體育課真是救命稻草了。

也許是剛生完孩子總會帶著母性的光輝，休產(chǎn)假回來的體育宋老師竟然大發(fā)慈悲地放大家自由活動去了。同學們?nèi)宄扇?，江漣和楚薰坐在操場邊緣的長椅上聊天，楊祎則和一些男生一起在操場上打球。楚薰都不知道江漣喜歡楊祎，卻也注意不到她的目光總?cè)粲腥魺o地落到籃球場附近。或者說，她早已注意到，但也權(quán)當是因為那邊有董煊——江漣青梅青梅的發(fā)小閨蜜，如今短發(fā)高個子每天打籃球的女男孩兒。心思沒有人知道，江漣固然開心。實際上，她更慶幸董煊喜歡和男生一起活動。無論是打籃球還是講段子，她身邊總會有楊祎。她當然知道董煊不喜歡楊祎，也因此得以有合適的理由去觀察。

就像今天觀察楊祎一樣。

“我跟你說！我昨天真的氣死了！”楚薰講到激動處，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道，“那個調(diào)香師放香在旁邊，想用香救我，結(jié)果你知道怎么了嗎？她用飛輪到我椅子旁邊，結(jié)果剛好破輪，飛輪用完摸到椅子監(jiān)管剛好打到她，結(jié)果破了一個輪和一個香還吃大震懾倒地了……震懾這么好吃嗎！”

楚薰滔滔不絕地吐槽著，江漣也情不自禁地代入了自己。正當準備深表同情，楚薰卻睜大了雙眼，指著球場道：“阿旋！”

阿旋是董煊的別名，大家都心有靈犀的稱呼。她扭頭看去，只見董煊從對面男生手下?lián)屪吡饲?，大步飛越場地直奔籃筐。喝彩時。她卻感受到了球場上不易察覺的一瞥。往那邊看去，卻什么都沒有。

她權(quán)當這是錯覺，繼續(xù)把視線投向比賽。到了上籃的絕佳點位，董煊卻被三個敵方球員擋得嚴嚴實實，沒有絲毫進球的機會。無奈，她趁對面不注意別過身把球投向旁邊支援的隊友，示意進攻。暗了一瞬間的目光瞬間又亮了起來：接球的是楊祎。

“祎祎！”一道喝彩從她們旁邊爆發(fā)，是王楠和隔壁班兩三個“楊祎小迷妹”。江漣條件反射地挪遠了些，楚薰也悄聲吐槽：“不明白……但大為震撼?！?/p>

江漣知道她還沒從那點破“cp”里緩過來，附和道：“確實是的……也不覺得尷尬?！?/p>

“青春期渴望異性的認可是正?，F(xiàn)象，我們應該正視并接受它……”楚薰背了半段政治，又道，“算了，我更熟悉未成年人保護法?！?/p>

“也不知道是誰該被保護……”她苦笑道，轉(zhuǎn)頭想看她們又在叫什么。

楊祎奮力跳起，身體在教學樓背景下繃成長條形，高舉的手中捏著那個籃球。他的位置并不近，幾乎踩著三分線跳起來，手中的球在達到最高點的一瞬間被扔出去。場上和場外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那個籃球。

“嘭”一聲，球砸到了籃板，在鐵框中打了幾個轉(zhuǎn)，最終鉆過籃筐落了下去。球場上的人一陣騷動，楊祎的隊友使勁鼓掌，其他人則半是懊惱半是欽佩地看著他，收拾籃球準備發(fā)球。這邊，楊祎的小迷妹們已經(jīng)叫瘋了。由王楠為代表的幾個人跑上去給他遞水。楊祎并沒有接，而是轉(zhuǎn)頭望向了另一邊。

她陡然對上了他的目光。熾熱，陽光，帶著固有的笑意，撞進她的心里。她像被蒸汽蒸熟了，臉一下子紅撲撲的，慌亂轉(zhuǎn)移著目光掩飾自己正在偷看的事實，最終只得低下頭去。

“怎么了……”楚薰后知后覺地往球場看。楊祎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目光，繼續(xù)投入到球場上，可江漣卻無法停止回憶那兩秒的瞬間。

是無意的嗎？還是有意的？他看到自己了嗎？還是說，他其實根本沒有在看自己呢？

于她而言，被愛代表的不只是幸福和害羞，還是永無法消除的焦慮和不安。

何況，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