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飛機的繁蕪一直沉默著。
他活了28年,在認識程礽之前從沒有過跟一個陌生人剛認識兩天,關系就這么隨意親密的。
“哥哥,飛機馬上要起飛了,我能牽你手嗎?”
“……”
又來了。
好煩。
滾啊!
“謝謝哥”,程礽現(xiàn)在不加掩飾的心情愉悅,淺笑下溫柔的眼神盯著兩人十指相扣的手,輕輕摩挲。
繁蕪真的煩了。
他一定是被穿了!
這不是他——
“你老實點兒”,繁蕪緊了緊交握的手,警告他。
等到他徹底老實下來,才偏過頭去,看著窗外逐漸縮小的飛機場、南山市和高樓大廈,他的思緒早已不知飄到了何處。
臥底這么多年,他的敏銳度不是白練的。程礽目光如炬,繁蕪視若無睹。
程礽聽著他的呼吸逐漸均勻,目光才沿著他的輪廓慢慢描摹,他不敢用手。這十幾年的膽戰(zhàn)心驚,只有他自己知道,沒有人能感同身受。
他好不容易能休息,就好好休息吧。
南山與京北就像名字一樣,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他們這一航程飛了四個小時,足見華國地域之遼闊。
三三兩兩的說話時,空乘的中英雙語的播報,還有臉上的揉捏感……
揉捏感?
繁蕪唰的睜開眼睛,待看清眼前人時,手已經掰上了他的手腕。
“咔嚓”
“啊!”
“……”
“你身為軍人的警惕心呢”
“我……”
繁蕪看著正揉被自己掰回來的手腕的程礽,有些氣惱,“反應速度這么遲鈍,你是怎么從作戰(zhàn)中活下來的。”
“……”
一直到坐上程礽安排的車,對方沒有說過一句話,繁蕪反思自己。
自己說的話重了?
可身為軍人反應速度不夠快,這在戰(zhàn)場上是致命的存在。
駕駛位上的男人緊抿著嘴唇,目光直視前方車道。
我總不能跟他說“因為是你所以我才壓制本能不對你動手”吧。雖然也不是不可以,但人家要再問為什么,我總不能說“我在你不知道的時候見過你很多面并在酒吧對你一見鐘情了”吧。等等,一見鐘情可以有啊。
嗯,就這樣。
在繁蕪準備跟程礽道歉時,沉默一路的人終于開口了。
“其實我不是反應速度慢,因為是你所以我才不還手的?!?/p>
什么……
程礽偷偷注視著身邊人的反應,見他只是有些懵才繼續(xù)說:“你掰我手,我下意識是想反抗的,但我放棄了長年訓練留下的本能,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
“…為什么”
“因為…”
因為
“我知(喜)道(歡)前輩(你)您不會害我”
繁蕪兀自松了一口氣。
“為什么這么信任我,我記得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狈笔徲X得程礽對自己的信任度未免太高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覺得你不會害我,再說了,你也沒這個理由啊,你多年不來京北,說不定你還需要我給你當向導呢,你要是把我害了,等你被騙財騙色后,你找誰哭去?!?/p>
繁蕪瞥了他一眼:“永遠也不會有那一天的?!?/p>
“當然,有我在,永遠也不會有那一天的?!?/p>
繁蕪又看了他一眼。
“繁哥”
“?。俊?/p>
程礽放下手機,“一會兒我有個朋友要來,行嗎?”
“怎么不行?你的車你決定?!?/p>
繁蕪奇怪的看他一眼。
……
程礽拐道駛向林榕道對面的懷桉大廈,程礽到的時候人還沒出來。車內響起舒緩的音樂,程礽抱胸閉目小憩,繁蕪看著窗外樹枝上存積的雪。
立冬11月,天空陰沉沉的,風一吹,雪花四散。
車里暖烘烘的熱氣并不能妨礙繁蕪感知車外的寒冷,他也是在北方長大的,可在南方待久了,就不適應了。
摸著身上保暖的羽絨服,聽著車載音樂外放的舒緩,慢慢睡了過去。
剛回到警局,李局安排的房間很好,應有盡有。剛開始那幾天他整晚整晚睡不著,后來能睡著了也總是半夜驚醒,再也睡不著。他坐在陽臺上看著月光下清晰的居民樓,聽著里面?zhèn)髡f父母教育孩子大半夜玩手機的聲音,夫妻吵架吵醒孩子的聲音,整宿整宿的抽煙。
現(xiàn)在太陽底下的生活太不真實,他總覺得,有一天他還是會回到光的背面,陰暗潮濕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