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姐姐輕輕拉到一扇淺青色的房門前時,沈晚舒有片刻的恍惚。那顏色清透如雨后初晴的天空,在這末世灰暗的基調(diào)里,顯得格外突兀而奢侈。
原來在她缺席的時光里,他們的生活竟也悄然織入了如此鮮亮的色彩。連房門都被細致地重新漆過,那明晃晃的新漆,像一種無聲的宣告——至于出自誰的手筆,幾乎不言而喻。除了那個人,誰會如此執(zhí)著于用色彩裝點這個灰敗的世界?
“阿晚!”沈輕靈的聲音帶著雀躍的期待,白瞳亮晶晶地望著她,“喜歡嗎?”
推開門,一股溫馨的田園氣息撲面而來。然而,沈晚舒的目光瞬間就被床上那只憨態(tài)可掬、與周遭畫風迥異的小熊玩偶牢牢鎖住。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額角,嘴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這都什么跟什么?在這朝不保夕的末世,大概也只有她這位心思純凈的姐姐,才會有這般閑情逸致,執(zhí)著于搜集這些“無用”的柔軟??催@房間的布置,顯然其他幾人外出任務(wù)時,也沒少把心思花在給她搜羅這些“驚喜”上。
“……喜歡?!鄙蛲硎媛犚娮约焊砂桶偷穆曇簦瑤е@而易見的違心。心里早已嫌棄得要命——這玩偶實在有損她平日里殺伐果斷的英武形象。若是傳出去,她“深淵行者”的冷名恐怕要毀于一旦,變成喜歡毛絨小熊的甜妹。
要不……趁夜深人靜時偷偷處理掉?這個念頭剛冒頭,就被她面無表情地摁了回去。論情緒管理,她早已練得爐火純青,即便內(nèi)心波瀾萬丈,面上也能不動聲色。
若是在姐姐面前流露出一絲不喜,這孩子不知又會怎樣失落難過。她暗自嘆息。
轉(zhuǎn)念一想,若是其他幾人的房間也遭此“毒手”,人設(shè)崩塌的不止她一個,心里倒能平衡些。
——
正當她思緒紛飛時,樓下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清亮而略帶焦急的嗓音,打破了屋內(nèi)的寧靜。
“年姐!”那人語速很快,“通訊里不是說阿晚回來了嗎?人呢?”
許鳶年看著眼前風塵仆仆的少女,灰眸中掠過一絲無奈。莫緋凌平日總是一副瀟灑從容的模樣,很少見她如此急躁。這才剛結(jié)束任務(wù)歸來,連氣都沒喘勻就急著尋人……若非深知沈晚舒于她而言意味著什么,許鳶年幾乎要懷疑這人是否完全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你呀,”她聲音溫和,帶著不容置疑的關(guān)切,“這才剛回來,連作戰(zhàn)服都沒換,就急著找阿晚。先坐下歇會兒?!彼疽饬艘幌驴蛷d的沙發(fā),繼續(xù)道,“阿晚正和阿靈在樓上呢。一會兒有空,你身上這些傷口,必須讓阿靈給你看看。若是留了疤……”
她話語微頓,灰眸里閃過一絲狡黠,用了最有效的威脅:“阿晚可能就不喜歡你了?!?/p>
盡管知道無論莫緋凌變成何種模樣,沈晚舒都會堅定地選擇她,但此刻,這是能讓這個倔強的人乖乖接受治療最直接的方法。作為副隊長,關(guān)心隊員的身體狀況,是她的職責所在。
——
樓下的對話清晰地傳了上來。
沈晚舒幾乎是下意識地從樓梯拐角探出身。視線迅速掃過客廳,然后,精準地定格在那個熟悉的身影上。
莫緋凌站在客廳中央,一身黑色作戰(zhàn)服襯得她身姿挺拔,酒紅色的短發(fā)如同跳動的火焰,淺色的眼眸正急切地搜尋著。她就那樣站在那里,像一道銳利而溫暖的光,直直刺入沈晚舒的眼底,瞬間照亮了她內(nèi)心深處所有晦暗的角落。那張在無數(shù)夢境中輾轉(zhuǎn)浮現(xiàn)的臉龐,此刻終于真實地、毫無隔閡地出現(xiàn)在眼前。
沈晚舒喉頭微動,一個壓抑在心底許久的名字,情不自禁地低喚出聲,輕如耳語,卻帶著千鈞重量:
“莫緋凌……”
聲音雖輕,卻如同最精準的指令。
莫緋凌幾乎是條件反射般驀然轉(zhuǎn)身,淺色眼眸瞬間便捕捉到了樓梯上那雙獨一無二的赤金色異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喧囂遠去,世界只剩下彼此。所有分離的焦灼、等待的漫長、生死未卜的擔憂,都在這一眼交匯中,洶涌澎湃,又歸于無言的沉寂。無需任何言語,所有的思念與奔赴,已在這一眼中,訴說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