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下了五日的雨總算停了,蘭若庭里又熱鬧了起來。要說這蘭若庭,不過是一家酒樓,但也不單單是酒樓,一樓魚龍混雜,什么人都可以去里邊討杯茶喝,自然消息也更加靈通。二三樓則是達(dá)官貴人們品香飲茶的佳處,就連皇子們都時常光顧。四樓沒有人去過,也許是樓主人的獨屬吧。
三樓流玉閣是三皇子沈行深的獨屬,經(jīng)常會邀請其他皇子前來消遣。但眾人從未見過五皇子。如今倒是多了個看上去清秀又帶著點孱弱的男子,眾人猜測此男子會不會是最近話題中心的五皇子。
“五弟從小身子孱弱,兄長們也不好請你出來玩耍,如今身子可算好了些,不請五弟來便是我這個當(dāng)三哥的不是了?!?/p>
沈行深一臉善意地看著沈確,一雙杏眼充滿笑意。好像真的為沈確身子好了感到開心。而旁邊的幾位皇子也紛紛附和。
“怎么會,是我身子弱受不住外邊的風(fēng),兄長弟弟們也貪涼,我怕是堅持不了一會就倒下了?!?/p>
聽到這推脫的話語來,沈確沒有絲毫氣惱,只是不動聲色地頂了回去。除了七皇子還默默喝茶以外,各個皇子都神色各異。
這個三哥,是明妃的獨子,明妃先前接連喪了兩個孩子,只得了這一位,并且以后再也生不了了。故明妃十分的寵愛這個獨子,事事以他為先,皇帝也寵著明妃,一并愛屋及烏了。名字雖然叫行深,但想的一點也不深。也不知這樣是好是壞,明明是皇家人,卻一臉天真,還總是被人當(dāng)槍使。幼年時沈確也被他刁難過,可不知怎的沈確想出了一個損招。半夜扮鬼嚇?biāo)?,因此沈確不但被周行己訓(xùn)斥了一頓,自己宮殿還被道士凈化了一番。以后確實沒人敢來沈確的宮殿了。
想到此處,沈確心中不由得搖頭,但面上無人知曉。
飲茶飲到一半,四皇子沈慕青狀似無意地試探道。
“五弟最近可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p>
“四哥何出此言?”
沈慕青還沒說話,沈行深就似笑非笑地接過了話。
“聽說五弟選了吏部入職,那些老骨頭可不好啃,五弟倒是干得不錯?!?/p>
沈確目光閃了閃,一副慌張的樣子道。
“吏部著實不好待,那群大人也是刁難了我一陣子的,簡直油鹽不進(jìn)。”
“哦?那五弟用的什么法子?”
“也就只是忍著罷了,五弟愚鈍,沒有兄長這般聰慧,只能用些笨辦法。”
但沈確說這話的同時,看向沈慕青的眼神卻是有些異樣。沈慕青心領(lǐng)神會,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這場茶會,表面上兄友弟恭,但其實各懷心思。臨走前,七皇子沈星臨轉(zhuǎn)頭用探究的眼神看了下沈確,沈確頷首以表回應(yīng)。兩人從茶會開始到結(jié)束除去打招呼都沒說過一句話,就像是翠湖上飄下的竹葉,掀不起什么漣漪。
人都走光了,原本應(yīng)當(dāng)離開的沈慕青與沈確又繞回去繼續(xù)剛才的話題。
“方才五弟朝我使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四哥莫要開玩笑,我們二人既然同坐在此處,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好了?!鄙虼_像是不想再與他周旋,直接有話直說。
沈確不復(fù)剛開始表現(xiàn)的孱弱,雖臉色還是很白,一身青衣襯得他像個文弱書生。他目含桃花,卻帶點疏離,眼睛里的光彩,宛如潤玉上那一點盈澤,看上去柔和,但其實內(nèi)里卻藏著點其他不可告人的心思。五皇子本身就不是表面那樣的人。一個不注意,就會被他盯上,落入陷阱。
四皇子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多年來向眾人透露出的都是三皇子的附庸,成日跟著沈行深,對待長輩孝順,課業(yè)也是中規(guī)中矩。但這樣的外表下,誰知道是不是包藏禍心呢。當(dāng)年先皇后的事被捂得很嚴(yán),不劍走偏鋒是查不到的,沈確打算先從這個四哥身上下手。沈慕青不蠢,但也不聰明。
不蠢是因為他懂得先下手為強。比如現(xiàn)在。
“五弟雖初入朝堂,但想必消息也是很靈通的。那我想問問五弟,沈行深如何?”
向來跟著三皇子跑的沈慕青竟然直呼三皇子大名,被他人知道可是要驚掉大牙的。
沈確微瞇雙眼,看了對面男子好一會,才開口說話。
“三哥,天真正直,倒也不錯。”
“可五弟不知的是,他在你嚇唬他之前就從你宮殿里順走了一樣?xùn)|西。”
沈確眼神瞬間變得鋒利,想從他臉上看出什么端倪來,與此同時,寬大的衣袖中,小指也微微蜷起。這是他緊張時會做的動作。屋內(nèi)默然了好幾瞬,樓下微弱的吵嚷聲,觥籌交錯響起的清脆聲音顯得更加清晰。
“什么條件?!?/p>
沈慕青就知道,用這個與沈確談判準(zhǔn)沒錯。
“我要入吏部?!?/p>
沈確微訝,挑眉道。
“哦?四哥何時也對這些無趣的書卷感興趣了?”
“方以類聚,物以群分?!?/p>
青衣男子輕笑一聲,兩人之中達(dá)成了協(xié)議。
蘭若樓旁邊就是翠湖,一眼望去,碧波蕩漾,楊柳拂堤,好一派春意盎然的場景。此時一陣風(fēng)吹過,窗外青蔥的樹葉被風(fēng)吹得四散,此時沈確往里看能清晰地看見內(nèi)里粗壯的樹干,等這陣風(fēng)過了,枝葉又重新聚攏,幾只麻雀飛來,停落在枝干上,又恢復(fù)了原來的樣子。
看著沈慕青瀟灑遠(yuǎn)去的身影,沈確喃喃道。
“吉兇生矣。誰又知道這同是否是永遠(yuǎn)的同,異又是否是永遠(yuǎn)的異呢?!?/p>
說不聰明則是沈慕青拿先皇后的遺物同沈確談判,還想從吏部摻一腳。這樣沈確不但不會輕易給他好處,還會一直緊盯他。在先皇后的事情上,沈確是絕對會寸步不讓的。比如方才他挑釁的眼神。
輕嘆一口氣,如釋負(fù)重般站起身來,搖起折扇踏步向門外走去。只是不知這聲嘆氣,嘆的又是誰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