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抵是在做夢吧。
不,我一定是在做夢。
如果不是夢,我對周圍一切的感知和對時間的概念不會如此模糊,也一定不會「看」到這樣荒誕的事。
我看見了一只蝶,這只蝶很通人性,在幫一名少年尋上好的茶葉。
它在茶園中飛舞著,落在每一小簇長得最好的嫩芽上,少年則會走上前,將那小簇茶葉折下,放進(jìn)手中的竹籃里。
不知何時,我只感覺身旁漸漸多出了許多人。
他們圍觀著這對配合默契的采茶組合,竊竊私語著。我默默地聽了一會,只得出他們在羨慕少年,有這樣好的一名搭檔,令采茶都容易了不少。
后來我想了想,這應(yīng)該就是少年和蝶的第一天相遇吧。
后面的兩天,我也依舊站在那里——不如說,一步都未挪動,也未作休息。
只可能是夢里,才這樣不知疲倦。
到了第四天的時候,我有些意外地看到了配合默契的組合中多出了個小小身影。
好像是只蜂。
那只蜂觀察了一陣蝶在干的事,然后也嘗試照著蝶做。
少年卻只采集蝶落下過的嫩芽,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一旁的蜂。而蜂卻以為少年是沒注意到自己,便圍著少年飛來飛去,試圖引起少年的注意,然后讓少年采集自己找到的嫩芽。
我心覺不妙,少年是故意不理會蜂的,蜂這樣做定會惹得少年不愉。
果然,下一瞬,少年便滿臉不耐地?fù)]著手做驅(qū)趕狀,見沒什么效果,竟是準(zhǔn)備直接拍死蜂。
蜂本就沒有惡意,眼看著少年就要拍上去,也沒反應(yīng)過來要閃躲,來不及多想,我伸手?jǐn)r住少年的動作。
“手下留情?!蔽疫@樣說著。
少年見有人阻攔,便不再動作,只是很不耐煩地讓我把我蜂帶走,別來礙他的眼。
擔(dān)心蜂再遭到傷害,我便順勢答應(yīng)了下來。蜂應(yīng)是懂了少年的意思,也就跟著我走了。
走到了別處,蜂忽然開口說話了——或許因?yàn)槲以趬衾?,所以不覺得突兀。
“你對茶藝有興趣嗎?”
它問得沒頭沒尾,我卻懂了它的意思。
它想讓我和它成為少年和蝶那樣的搭配,試圖令少年看到它的好,最好是因曾經(jīng)沒有接納它而后悔。
罷了,這樣我也沒吃什么虧,還能學(xué)茶藝,這么想著,我也就答應(yīng)了。
于是就這樣,我和蜂在另一處山上的茶園旁搭了屋,學(xué)了很久,應(yīng)該有幾年了吧,從采茶到斟茶,在蜂的指點(diǎn)下,我泡的茶不論是手法還是口感都到了無可挑剔的程度。
蜂在閑暇時間也與我說了許多。
關(guān)于它和少年的初見,關(guān)于它對少年的向往,關(guān)于它對與少年成為組合的那只蜂的羨慕——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那只蝶在蜂的眼中,和蜂自己是一樣的。蜂看不到自己的模樣,但它看得到同自己一樣會飛的蝶的模樣。
蜂在茶藝確實(shí)毫不遜色于蝶,甚至高于蝶。
是少年以貌取蟲了嗎?我這樣想著。
不,應(yīng)當(dāng)不是。少年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蝶,自然是容不下其他的。
……
說起來,我好像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蜂了。
……好像,很久之前就沒見過了。
我四處尋找著,只是怎么都找不到蜂。
……
啊……
我好像,忘記了一件事……蜂的生命一個月都不到,更何況已經(jīng)過了幾年。
……怕是早已成了土壤中的養(yǎng)料了。
意識到這件事后,我近乎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第一次遇到蜂的地方,也是第一次遇到少年與蝶的那處茶園。
果然,少年也還在那里,如初見那樣采著茶。
只是少年的身旁失去了他最好的賢內(nèi)助——那只蝶。
一如我失去了蜂。
見到我,少年明顯地愣了一下。
“比一比茶藝嗎?”
鬼使神差般,我這樣說道。
少年躊躇片刻,應(yīng)了下來。
我們又一次經(jīng)歷了采茶、曬茶等一系列流程。
最后,比試的結(jié)果出來了——少年品了一口我的茶,然后頹然地認(rèn)輸了。
……
“蜂……很好?!?/p>
半晌,實(shí)在不知道再做什么的我吐出幾個字。
少年笑了笑,只不過他的笑實(shí)在慘淡。
“欣然也很好?!?/p>
少年頓了頓,補(bǔ)充道。
“……欣然,就是那只蝶?!?/p>
……
那只蝶有了名字,所以它,或者說「她」,獨(dú)一無二——至少對少年來說是這樣。
那只蜂自然也是獨(dú)一無二的——對我來說。
所以,她也應(yīng)該有個名字。
……
“……就叫蝶夢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