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呼嘯著侵襲而來。
帶著要勢不可擋摧毀一切的力量。
在海水沒入少年胸膛時,奇怪的是,他感到的首先不是窒息、痛苦,而是一種足以平復(fù)一切喧囂的寧靜。
他滿足地閉上眼睛,感受著海水慢吞吞的爬上他的喉嚨,隨后輕輕的扼住他的喉嚨,很柔,但也很危險。
秦衣不禁想到自己和死亡交手的那幾次,在戲臺上充當殺人利劍的那幾次,私下里千方百計奪取情報的那幾次。
他什么也沒做錯。
他真的,什么也沒做錯嗎?
“阿青?!?/p>
“秦衣?!?/p>
“秦老板?!薄凹抑??!?/p>
很多道聲音交織著,黑暗中他辨認出這一道道聲音的來源,它們標志著他人生的各個階段。
可是,他該回應(yīng)哪道聲音呢?
哪道聲音是真正呼喚他的呢?
當海水吻上他眼睫時,他感到一陣異常的濕潤,好像自己的眼淚也混進了咸咸的海水。
海水徹底吞噬掉他整個人時,他突然感到解脫了。似乎一切沉重的利益,與生俱來背負的悲哀,可笑的命運,掙扎的生活,空虛的自我,都被海水一起吞噬了。
而此刻,只剩下他。
一具軀殼,和游蕩著的意識。
他感覺這是人生最輕松的時刻,他完全沉下心來,好像脫離了自己所感知的世界。
一個不容納自己的現(xiàn)實世界,一個不接受自己的棲身之所,一具不完整靈魂。
如果真的有救贖,秦衣覺得便是此刻攀爬他全身的海水。
他想起冬夜里初入戲班的固執(zhí),他不禁輕笑。是嘲笑過去的自己,也是對自己如今的嘲笑。
不是他想這樣的,不是的…
是這個世界,從來沒讓他活下去過。
一個設(shè)計師之影也會死亡嗎?
一個,殘缺的設(shè)計師之影,也會死亡嗎?
“秦衣!”
一道尖叫般的聲音突然劃破他的寧靜,如晴天霹靂一樣劃開海水的包裹。
一雙有力的大手托起他整個人,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姿態(tài)向上游去。
她比大海還又堅定。
…她怎么能比大海堅定?
…
躺在岸上,陽光并沒有像英雄救美的故事場景一樣照在他身上,讓他一睜眼就看到一幅關(guān)切的臉龐。
秦衣毫不費力的睜開眼,天有些陰,好像要下雨。
救起他的人站在一邊,叉著腰低頭忿忿不平的看著他。
“你傻嗎?!”
秦衣懵了,他并不記得他見過這個人。
見他的神情,她終于態(tài)度柔和下來。
“我是說,你沒事吧?有沒有傷著?感覺怎么樣?”
“和平常一樣。”
秦衣心里的答案其實是——你無法拯救我的。趁早打消你可笑的念頭吧。
“你怎么一副從沒見過我的樣子?這么認生?”
“我們本就從沒見過?!?/p>
她露出了一種有些痛苦的疑惑神情。秦衣無法解釋。
“既然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就叫我恩人吧?!?/p>
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人,看起來尚且年輕,穿一身樸素的衣服,草草扎起頭發(fā)。
恩人,這稱呼簡直像故意同他作對。
“恩人?!?/p>
她聽了立馬笑起來,“其實你才是最應(yīng)該做服從性測試的人,不是嗎?”
一會傷心一會開心,眼前人好怪。
秦衣的人生經(jīng)歷已經(jīng)教會了他如何隱藏情緒,所以他淡淡地一笑,“可能是吧?!弊龀隽四茏屓魏稳讼嘈潘z毫不在意這番諷刺的表情。
但其實他還是有些惱怒。
服從性測試。他難道還不夠服從?
可能不夠吧。因為服從的結(jié)果就是任人宰割。
可“恩人”不笑了。
“說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