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流回去時,刑司如往常一般黑燈瞎火。
江晏流長嘆一口氣,抬頭看天,心中悵然若失之感久久無法消去。
他做的本就是見不得光的事,可他想守的,想擁有的卻是萬家燈火,煙火人間。
"師叔,回來了?"清淡儒雅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蘇染堂身著一襲白衣,站在那梨花紛落之地,脆弱的如同下一秒就要消散,但他的神情卻讓他似堅不可摧。近看,他擁有一雙干凈而明亮,近乎容納了整個世界的眼,眉目間是化不開的溫柔,右眼邊有一美人痣,鼻梁高挑,嘴唇如玉般清薄。容顏如玉,肌膚勝雪,令人一眼難忘。
卻看他對面的男子,一身玄衣,披著一件黑色的大披風(fēng),覆蓋住了他修長有勁的身體。眼睛分明是雙多情桃花眼,目中卻并無多情之感,反是眉目冷冽,如同臘月冬雪,萬年不化,鼻梁高挑,嘴角總是不動聲色地微彎,他的手指修長又纖細(xì),卻似文雅公子??吹教K染堂的時候,他目中的冷冽似消退了一些。
"我今日了解了一些故時之事."江晏流含笑看他。
蘇染堂淺笑,一面靠近玩笑道"所以,現(xiàn)在讓叫師叔了?"
江晏流不語,解下披風(fēng)披在了蘇染堂身上。
“沈桓啊,這樣叫你,似乎更合適。只是不知你愿是江憲還是沈桓?!?/p>
師叔這個稱呼,于他們之間本不合適,以前是懵懂無知,如今是機(jī)緣巧合,倒不如舍棄了好。
江晏流轉(zhuǎn)身往屋內(nèi)走去,關(guān)門前終是說,"我愿是晏流。"
他這回答卻是模棱兩句,沈父沈母為他起字晏流,而巧的是,如今天子也為他起字晏流(晏而四海,流而忠之)。
蘇染堂摸不準(zhǔn)他的心思,獨自站了片刻才離開。
江曼流看著人離開,關(guān)了窗躺回床上。
他想說的是,他希望他的"晏流"二字是海清河晏,天下升平,流之皎皎。
他不求自由隨性而活,以身入局之人,安能全身而退?
但他也不希望自己是一把是非黑白不分的刀,他要的是守天下之太平,忠可忠之人,為此,他可以左右逢源,永遠(yuǎn)戴著面具而活。
第二日,江晏流起身去處理事情時,便收到了九宸殿的來信。
信上說:三年一度的春豬于三日后在北校場及北郊舉行,請刑司和御坊合作保證場上人員安全。
顯然,每個刑司之人皆收到了這封信。
顧遠(yuǎn)渡渡和解淵已等在主閣,江晏流到了一小段時間之后,其他閣主也快速到位。
解淵小聲嘀咕:“六年前春獵的經(jīng)歷還歷歷在目呢,這次春獵定不簡單...”
六年前,正是先帝去后不久,按規(guī)矩,國喪一年,期間禁娛禁樂,可那時才初登大典的錦帝們以一種不容質(zhì)疑的態(tài)度舉行了春獵。
春獵一共七天,前五天皆風(fēng)平浪靜,當(dāng)所有人緊崩的弦漸漸放松時,意外發(fā)生了。
錦帝的五弟和三哥聯(lián)合起來,一左一右,直逼錦帝的命門。
變故就發(fā)生在瞬息之間,所有人都未反應(yīng)過來,錦帶絕望地閉上了眼,千鈞一發(fā)之際,14歲的江晏流和17歲的墨寒一在一右擊退了兩人。只短短幾秒,形勢便反轉(zhuǎn)了過來。
兩個少年冷靜又平和地指揮著手下之人,一場布局己久的謀殺便被按下了頭。
從那天起,江晏流成了刑司的新司長,墨寒被封為從一品御臣,掌御坊,兼封為墨伯侯,賜墨侯府。
對于發(fā)動叛亂的兩人,錦帝毫不手軟,抽去手筋腳筋,流放邊地,永世不得回。
三年前的春豬,錦帝以身體不善為由,未曾舉行。
而今天,他卻遣人告訴他們,要護(hù)場上之人的安全。
他確實多疑,但從不拿御坊開玩笑,如今將刑司與御長綁在一起行動,定是做了什么打算。
其他人不懂,江晏流卻已經(jīng)懂了。
錦帝他想讓江晏流和墨寒一選一,誰生誰"死"。
若發(fā)生了事情,定是要有一人承擔(dān)的。
他不傻,甚至很聰明而陰險,而江晏流和墨寒愈長愈像,他怕,所以他便要"除掉"一人,以威脅另一人。
曾經(jīng)護(hù)住他性命的人,卻成了他如今最想除去的人。
什么"從龍之功",什么“救駕之臣”,都抵不過天家多疑,帝王猜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