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亮抱著酒壇穿過回廊時，聽見前廳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她加快腳步，卻在拐角處撞見跑堂的小六子正朝著這邊走過來。

“月哥兒快躲躲！”小六子拽住她衣角，“裴家小姐的馬車又折回來了，不知怎的老夫人也跟她一起來了，這會子正在前廳呢?！?/p>

話音未落，珠簾嘩啦作響。裴家小姐的鎏金護甲挑開簾子，月白裙裾掃過門檻。張月亮抱著酒壇往陰影里縮，卻見那裙擺在她面前逶迤成一道雪浪。

柴安從張月亮身后過來，裴芷容和柴安母親也看到了他。

柴夫人先出聲訓(xùn)斥：“柴安，裴小姐說你把她從潘樓趕出去了，你怎么能做這種事呢！”

裴家小姐這會兒有人撐腰，氣焰又上來了，趾高氣揚的撇了張月亮一眼，在長輩面前倒也不重提剛剛無理取鬧要張月亮做她侍從的事，開始賣乖：“柴安，方才走得急，倒忘了這方帕子。”她將繡著并蒂蓮的絲帕塞進柴安掌心，指尖若有似無地劃過他腕間跳動的青筋。

裴芷容的這聲音蘸著蜜糖似的。

柴安后退半步，絲帕輕飄飄落在地上?！芭嵝〗愕睦C品該贈良人，柴某當(dāng)不起?！?/p>

說完沒多看裴芷容一眼，又轉(zhuǎn)向柴夫人：“娘，樓里馬上就要忙起來了，我沒時間再跟你說這些。況且我早已跟你說過，裴家這門親我是不會結(jié)的?！?/p>

張月亮的抱著酒，她看著裴芷容的侍女拾起絲帕。裴芷容見柴安在他娘面前也對她不留一點情面，到底是個年輕小娘子，眼眶不由的紅了。

柴夫人也被氣得說不出話，憋出半天只憋了一句，“你這個不孝子跟我過來！”

柴安走之前還不忘安撫張月亮，轉(zhuǎn)頭向他遞了個“沒事”的眼神才跟著柴夫人走了。

裴芷容惡狠狠看了張月亮一眼也跟著兩人一起走了，張月亮看著他們的背影，總是閃爍著的明亮大眼睛也不由得懨懨耷拉下來。

她不知道柴夫人和裴芷容跟長安說了些什么，總之兩人也沒待太久，很快怒氣沖沖出了樓。

待裴家馬車再次駛遠，暮色已爬上潘樓的飛檐。張月亮蹲在酒窖清點存貨，忽聽得頭頂木梯吱呀作響。柴安提著琉璃燈下來，燈影在他眉骨投下深深淺淺的溝壑。

“松江細(xì)布透氣，夏日穿著不悶汗?！彼庀卤蹚澊钪牡迩嗤馍溃霸囋?？”

張月亮別開臉去擦酒壇：“東家，不用啦。”

琉璃燈突然晃了晃，柴安扳過她肩膀，“是不是生氣了？”

酒窖忽然灌進穿堂風(fēng)，吹得燈影亂顫。

張月亮望著墻上兩人交疊的影子，對柴安說：“東家難道要娶裴小姐？”

“當(dāng)然不?！?/p>

張月亮說：“既然不會，我生什么氣，要是整天氣性那么大，那我不成河豚了?！?/p>

柴安忽然低笑，氣息拂動她耳畔的碎發(fā)：“是哦，張小郎君氣量大，你這么懂事，真是讓我不知道該開心還是生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