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的汴京城里，蟬鳴里裹著些許水汽。張月亮自己捧著新裁的嫁衣繞過回廊，忽見德慶指揮著伙計往檐角系銅鈴。七十二枚鎏金鈴鐺垂著桃紅流蘇，風(fēng)過時清音如珠落玉盤。

“這是東家特意請?zhí)K州匠人打的響云鈴?！钡聭c抹著汗笑道，“說是要集夠七十二地煞之?dāng)?shù)鎮(zhèn)宅?！?/p>

張月亮仰頭細看，發(fā)現(xiàn)每枚銅鈴內(nèi)壁都刻著極小的字。她踮腳摘下一枚，對著日光辨認：“月移花影動，疑是故人來……”

話音未落，身后傳來木梯吱呀聲。

柴安單手持朱砂筆從梯架躍下，月白衫擺掠過她發(fā)間銀蝶：“小月兒偷看人家情詩?！?/p>

他指尖還沾著金粉，順勢在她鼻尖輕點，“這是要集齊七十二首定情詩，等咱們白發(fā)蒼蒼時，拆一枚念一首。”

蟬聲忽然暗啞，天邊滾過悶雷。張月亮正要說話，柴安突然抱起她轉(zhuǎn)了個圈。嫁衣紅綢拂過鎏金鈴鐺，驚起一串叮咚脆響：“走，帶你看個新鮮物什。”

地窖里浮動著桃香，十二口雕花冰鑒圍成心形。柴安揭開最中間的蓋子，晶瑩碎冰里躺著瑪瑙紅的荔枝：“嶺南八百里加急送來的，用雙耳冰鑒裝著，半點沒化?！?/p>

他為她剝開荔枝的動作像在拆一件珍寶，瑩白果肉抵在她唇邊時，指尖還凝著冰珠：“先嘗嘗，等會拿一些去做去做鮮荔枝拌冰乳，更好吃?！?/p>

張月亮含住果肉，蜜汁順著唇角滑落，柴安突然低頭吮去那滴甜露，喉間逸出聲滿足的嘆息。

雷聲漸近時，兩人正在西窗下對賬。雨水突然砸在琉璃瓦上，張月亮擱下筆：“后廚新收的三十壇醪糟……”

話未說完，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異響，張月亮手上的賬本都被嚇得得脫出手去。

柴安攬住她沖向回廊，只見東南角的飛檐在暴雨中搖搖欲墜。十二重青瓦檐角本是他親手設(shè)計的疊云式，此刻卻像斷線的紙鳶般晃動著。

柴安扯過蓑衣沖進雨幕，月白身影在墨色天穹下恍若游龍。

張月亮攥緊被雨水打濕的衣裳下擺，看柴安在梁架上騰挪。他發(fā)間綁的綢帶被狂風(fēng)吹散，混著雨絲纏繞在鎏金鈴鐺上。當(dāng)最后一枚鐵鉚釘嵌入榫卯時，驚雷劈開云層，照亮他還在滲血的虎口。

“柴安！”她隔著雨簾喊，聲音卻散在風(fēng)里。

好在只有手受傷，檐角破損也不大。

暴雨驟歇，云破處漏下星河，七十二枚銅鈴?fù)瑫r泛起幽藍熒光。

張月亮這才發(fā)現(xiàn)鈴芯嵌著夜明珠，此刻映著星輝，在廊下織就流動的光河。

兩個人回了屋內(nèi)。

“之前潘樓遭祝融之災(zāi)。”柴安從懷中取出泛潮的圖紙，朱砂標記暈染成桃花的形狀，“今夜星月重開，我要我們的喜燭映著新生的桃木燃。”

柴安沾著血與雨的手指展開圖紙最后卷軸。

張月亮從他展開的圖紙上看見"七月初七"的標記旁添著遒勁小楷：安月盟誓處，鈴動三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