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一只烏鴉飛過。
漆黑的翅膀扇動,掠過一座高樓,貼著青翠的草皮,抓住一塊干癟的面包,落在一棵榕樹上,歪著腦袋打量前方的亮光。
一間未開燈的豪華病房,各種儀器環(huán)繞,冷光鋪滿整個房間。
蘇凡趴在床邊,被一只玉臂環(huán)繞,一只手輕拍他的后背。
他咳嗽不止,渾身抖動。
忽然,
辛辣的感覺,從肺部直沖鼻腔,一股黑色夾雜泡沫的鮮血噴出,才停止咳嗽,深呼吸著,聲音仿佛破爛的風(fēng)箱。
環(huán)抱他的玉臂,穩(wěn)住他的身體,騰出一只手,抽出紙巾,仔細(xì)擦拭他的嘴角,待他喘息均勻,用力把他翻過身,平躺在病床上,起身走向飲水機(jī)。
蘇凡扭頭看向她,語氣虛弱,“葉眉,我……我們還有多少錢?”
葉眉身材高挑,曲線迷人。
只是,披肩的頭發(fā),有些枯黃,眼睛大卻無神,再加上那濃郁的黑眼圈,更讓她的魅力,失色幾分。
葉眉接水的手輕微抖動,滾燙的熱水灑在手上,卻渾然不覺。
“不用擔(dān)心,伯父會想辦法的。況且,還有好心人的捐款。”
蘇凡盯著她通紅的手背,張張嘴,咽下了嘴邊的話。
癌癥晚期,以目前世界的醫(yī)療條件。
根本無法治愈。
每日的化療,仿若在滾燙的油鍋里掙扎。生不如死!
精神和肉體,都瀕臨崩潰。
只是,葉眉的體貼關(guān)懷,家人的奔波勞碌,好心人的無私捐獻(xiàn)。
實在讓他,無法把輕生的念頭,說出口。這時,
一個婦人提著保溫壺,走進(jìn)病房。
此人,頭發(fā)黝黑細(xì)膩,衣服用料考究,耳環(huán)鑲嵌著碩大的鉆石。
富貴逼人。
只是,頭發(fā)略微凌亂,衣服布滿污漬,耳環(huán)僅僅戴著一只。
很是不修邊幅。
正是蘇凡的母親,林文娟。
林文娟略白的臉色,擠出一模笑容,“今天,感覺有沒有好點(diǎn)?”說話間,來到病床旁,放下保溫壺,彎下腰,輕輕順著蘇凡額頭的留海。
葉眉搬來一個塑料椅子。
林文娟坐下拉著她的手,拍了拍,“你去休息一會吧。”
葉眉瞅了眼蘇凡,點(diǎn)點(diǎn)頭,離開了病房。
蘇凡盯著葉眉離開的身影,耳邊響起林文娟的話,“哎,真是個苦命的丫頭,你也不知道給人家個名分?!?/p>
“媽,別說了。我這身體,指不定那天就不在了,難道讓她守活寡嗎?
而且,這病還不知道會花多少錢。
我把她娶進(jìn)門,死了以后,留下她還債嗎?”
蘇凡激動反駁道,說完又趴在床邊,咳嗽了好一陣。
林文娟輕拍他的后背,“別動不動,把死掛在嘴邊,一定要堅強(qiáng)?!?/p>
蘇凡喘勻氣息,愣愣盯著天花板,“媽……你跟父親,再生一個吧?!?/p>
“說什么胡話!”
林文娟低喝一聲,輕輕敲了下蘇凡額頭。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操心。這時候,千萬不能有這么消極的想法,即便要生,也要等你康復(fù)了以后。”
蘇凡咧咧嘴,無力笑了笑。
“我都20歲了,還總把我當(dāng)小孩子,要是我身體沒問題,搞不好你都能抱孫子了?!?/p>
“呵呵,哪怕你100歲,在我眼里也是小孩子。抱孫子的事,可是你自己說的,我……”
林文娟話未說完,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
她猛然起身,“你來這干什么?”
來人身著灰色西服,戴著金絲眼鏡,梳著和年齡不符的大背頭。
略顯油膩。
“姐,我來接你回家?!?/p>
“回家?我林文娟家在哪里,自己清楚的很?!?/p>
林文娟黑著臉說道。
“姐,蘇建國已經(jīng)把公司賣掉了。你跟著他,只能受苦,何必呢?”
“哼,這是我們的家事,你一個外人,憑什么說三道四!”
林文娟說完指著病房門,“出去!”
“……姐,我跟你說實話,公司是我們買的。
蘇建國把公司賤賣了,一共也沒幾個錢。
你兒子,現(xiàn)在就是一個無底洞?!?/p>
林文娟胸膛不斷起伏,“滾出去!”
“哎……姐,家里人發(fā)話了,只要你跟我回家。
我們會再支援一筆錢,同時請漂亮國最好的醫(yī)生,給你兒子會診?!?/p>
林文娟緊緊握著拳頭,喘著粗氣,卻沒有再趕人。
蘇凡虛弱得抬起頭,“媽,別答應(yīng)他,別答應(yīng)他……”
林文娟扭頭看向蘇凡,擠出一個笑臉,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嗯,我不會答應(yīng)他的?!?/p>
蘇凡喘息著,死死盯著林文娟,“你……你發(fā)誓。”
林文娟轉(zhuǎn)過頭,輕撫耳邊的秀發(fā),“沒大沒小?!?/p>
“你……你說……謊。”
蘇凡喘著氣,用力頂開,喉嚨里的濃痰,發(fā)出微弱的聲音。
林文娟朝著門外走去,“女人嘛,都是騙子?!?/p>
蘇凡盯著林文娟的身影,胸膛劇烈起伏,卻再也發(fā)不出一個音節(jié)。
抓著被子的手,不斷顫抖。
無力感,
充斥著身心。
這幅殘破的軀體,到底還要拖累多少人。
“文娟,你去哪?”
病房外傳來蘇凡父親,蘇建國的喊聲。
“我回家,回娘家。你……公司賣了,沒有收入,怎么養(yǎng)得起我。
難道,準(zhǔn)備讓我這個千金小姐,跟你一起吃苦嗎?”
“可是……可是……”
“當(dāng)初是我瞎了眼,以為你是個潛力股,這么多年過去,你竟然沒有絲毫成就。
現(xiàn)在,你連兒子的命都保不住。
我對你很失望。”
“……”
蘇凡吃力抬著脖子,盯著病房門口。
蘇建國垂著腦袋,推開病房的門。
魁梧的身材,佝僂著背。短發(fā)油膩,貼在頭皮上。
“老……老媽……”
蘇凡急切想要說話,卻只吐出幾個字。
蘇建國來到床邊,揉著蘇凡的腦袋。
“傻孩子,公司是我跟你媽一起決定賣的,買方都是她選的。
今天,這一切,你媽早有預(yù)料。只是……”
蘇建國眼眶含淚,聲音逐漸哽咽,緊抿嘴唇,停下了話頭。
蘇凡抽著氣,歪著脖子,咧著嘴,無聲笑笑。
老媽,不愧是演員出身。
忽然,
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恍惚間,
他似乎看到了父親和葉眉,焦急的臉色。
兩人嘴唇翻動,好像說著什么。
又看到了手術(shù)臺旁,一身綠的醫(yī)生,和刺眼的燈光。
這就要死了嗎?
解脫了,再也不用受化療的折磨。
不用忍受別人的照顧。
可是,
好不甘心……
他終是愧對了,大家的好意。
“叮!”
“檢測到宿主?!?/p>
“黑科技系統(tǒng)已激活?!?/p>
蘇凡猛然睜開眼,眼中盡是生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