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可以在死亡面前，做到真正的坦然，尤其是在面對自己至親的死亡。

其實，死亡本身并不煎熬，真正煎熬的是等待它降臨的過程——那份在絕望中卻還是忍不住期盼奇跡的掙扎。

吳所謂心里清楚，池騁在刻意躲著他，可他又何嘗不是在逃避池騁？只是母親每況愈下的病情，恰好給了他一個體面的借口，讓他可以暫時不用去面對那些更難解的心結(jié)。

醫(yī)院消毒水的氣味無孔不入，像一層透明的薄膜包裹著每一個角落。吳所謂坐在病床前，看著媽媽那日漸消瘦的側(cè)臉，那些關(guān)于池騁的紛亂思緒，在這樣的時刻顯得尤為奢侈。

護士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換輸液瓶，朝他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吳所謂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在椅子上僵坐了兩個小時，媽媽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了……短得讓人心慌。

最好的藥物，最頂尖的醫(yī)護團隊，連住的都是最舒適的VIP病房……可吳所謂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母親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

這種無力感仿佛在無聲地告訴他：無論他做什么，終究都是徒勞。

就在這時，吳所謂媽媽的眼睫忽然輕輕顫動，吳所謂急忙俯身，只見她緩緩睜開雙眼，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恍惚中帶著一絲清明。

“大穹……”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心尖，“你一個人在這里……太辛苦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吧?！?/p>

吳所謂握住她枯瘦的手，強扯出一個笑容：“我不辛苦，您別操心這些，等您睡踏實了，我自然就去休息?！?/p>

夜色漸深，窗外的霓虹在病房里投下朦朧的光影，看著自己媽媽轉(zhuǎn)眼又陷入昏睡，而吳所謂依然保持著俯身的姿勢，直到雙腿陣陣發(fā)麻。

這才……剛剛醒了一分鐘都不到?。?/p>

吳所謂在窗臺邊怔怔地出神，思緒漫無目的地飄蕩著，忽然間，夏世安和夏俊艾兩姐弟的身影掠過腦海——還有那位白發(fā)如雪卻容顏清俊的醫(yī)生，他猛地從窗臺邊站起身，動作急得險些帶倒一旁的椅子。

也許是有那么一些疾病亂投醫(yī)的成分在，但吳所謂卻想無論是什么都要賭一把。

可……他和夏世安他們實在談不上熟悉，焦急中，他突然想起了姜小帥，更記起夏俊艾曾經(jīng)為姜小帥出頭的那件事。

當初孟韜那件事，夏俊艾可是親自出面替姜小帥擺平，這在吳所謂看來，如果不是存著點特別的心思，一般人絕不會做到這個地步。

還有就是……吳所謂媽媽出事那天，夏俊艾能一口句就說破病情，這可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曙光，吳所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沖出病房，快步走進安靜的樓梯間，迫不及待地撥通了姜小帥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聽筒里傳來姜小帥帶著濃重睡意的聲音：“喂？大畏，這么晚了……是不是阿姨那邊……”話到一半他突然頓住，像是瞬間清醒過來。

“不是，我媽的情況暫時穩(wěn)定。”吳所謂急忙解釋，聲音卻因緊張而發(fā)緊，甚至有些吞吞吐吐，“小帥……你……能不能……幫我聯(lián)系……夏俊艾？”

電話那頭陷入短暫的沉默，姜小帥再開口時語氣明顯帶著為難：“那個……我……”他知道吳所謂想做什么，因為他之前就想到了，也問過了，結(jié)果也是顯然易見的。

后面……郭城宇也跟他聊過了，姜小帥也明白了真正的原因，所以，后來他也就沒跟吳所謂說。

只是今天，吳所謂突然打來的這通電話，確實讓姜小帥覺得意外，是有人跟他說起什么了嗎？怎么會突然想到要找夏俊艾的。

“小帥，你一定要幫幫我……”吳所謂的聲音開始哽咽，強壓的情緒終于決堤，“我就剩我媽這么一個親人了……”這些日子以來，他從未敢在母親面前流露的脆弱，此刻終于無法抑制。

姜小帥聽著吳所謂壓抑的哭聲，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也的確有些不忍心，可是……他也知道夏俊艾他們是不會插手這事的，要真想幫，真能幫的話，早就出手了。

最終……姜小帥還是不知道該怎么拒絕，只能婉轉(zhuǎn)的拖著，起碼……得讓他跟夏俊艾他們說一聲。

姜小帥在電話那頭輕輕嘆了口氣，聲音不自覺地放柔：“大畏……你先別急，這樣吧～我……先去問問，但你要有心理準備，阿姨的情況，你也是清楚的，如果......如果實在不行，你也別太執(zhí)著?！?/p>

“我明白?！眳撬^抹了把臉，努力平復(fù)呼吸，“謝謝你，小帥?！?/p>

掛斷電話后，吳所謂在樓梯間里呆立了許久，凌晨的醫(yī)院格外安靜，只有應(yīng)急燈在墻角投下清冷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