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齒間彌漫的甜味絲絲浸透他的理智,他對親吻,抗拒并未那般的深,愛欲若是恰到好處,他何曾不會被感染陷于泥淖。
于那個淡漠無情的神而言,這是從不被應(yīng)允的,任何情感都不許擁有,他既然從輪回試煉中獲得好處,就該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因為那本該屬于陌朝璃。
萬界規(guī)則的篩選,豈容個小孩置喙,替陌朝璃的劫,未剝奪他的神位,將他覆滅在這世間,就該好好安分守己。
雙生的姊妹花,注定只有一株可以留下,自他做出選擇讓哥哥活著,他就已經(jīng)放棄了自己。
入輪回試煉是他的決定,荒廢記憶沉睡是他的決定,束縛一身修為是他的決定,無法持有情緒和愛也是他的決定。
所以,他的痕跡會被擦盡,他不會留在誰的回憶里,他會被徹徹底底地遺忘,被這個世界,是他活該。
上清神還能瞥見幾分他的影子,他卡在縫隙間否決不了生或死,自知余燼未燃,便做了那庇護蒼生的神。
憐憫萬物的神卻是個慣會演戲欺騙的偽君子,他騙過時間,騙過天,騙過自己,騙過生靈萬千。
沒有情,何來愛,只是一個人自在的時候,難免會孤單。
不曾想碰上那個纏人的家伙,時不時過來打擾他睡覺,還信誓旦旦說要教會他如何去愛,真是個傻瓜。
所有的溫柔不過一層兩層的偽裝,他學(xué)著看過的百態(tài),琢磨最優(yōu)的表現(xiàn),將言行舉止復(fù)刻完美。
他好似被分成無數(shù)個碎片,哪一片都不是他,湊起來也不是他,他把自己給弄丟了。
但那個家伙總是說他心腸軟,他就是世間最溫柔的神,說他救過那些浮屠之人,護了這天下數(shù)不盡光陰的安寧。
這樣說來,他也是個騙子。
愛誰不是愛,偏偏愛他這么一塊捂不化的寒冰。
千嬴見不得他哭,他一覺睡個千年萬年,他就等著,等著他醒來,等他喚他一聲阿嬴。
他們一起去賞花、看月、觀海、游山、吹雪,在萬界游歷。
他困了,他就背著他跋山涉水,路過人間四季,他會絮叨些趣事,那雙血瞳熠熠生輝,跟泛著粼粼波光的湖水一樣明亮。
“兩界會面,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想著,這便是殿云界的神?”
“我該是遇見了一捧雪,一抹月,一朵艷梅……”
“我懷疑那時,我看到了一片竹林,一汪鏡水,映照著似火燃燒的楓葉……”
“怎么會有你這般矛盾的人,這么黏我,嗯?”
他就緊緊抱住他,生怕這個闖進他世界的人會就此消失。
不想放你走……偷偷摸摸親我的家伙。
“阿寒,我們生個崽崽好不好?”
男子從后頭環(huán)住他的腰,將下顎擱在他肩膀。
楓棲灣不同以往,花瓣簌簌飄下,頗有幾分欲蓋彌彰。
他不是很懂情愛,但若是他想,他便愿意。
指尖摸索著身周,除了散落的外袍,他卻是不見蹤影。
他這是……把他扔下了?昨晚他都忍著沒哭,當(dāng)意識到某個事實,眼淚竟是不爭氣地砸下。
找遍星際也找不到人,而輪回試煉迫在眉睫。
以后或許再也不見,他拿起玄燁,割下半截秀發(fā),靜默地看掌心的纖絲隨風(fēng)飄散,頭也不回地踏進那深不見底的牢籠。
入這輪回,經(jīng)人世苦,若有一苦未經(jīng),一劫未歷,一死未成,便不見盡頭。
他不一定能夠活著回來,就忘了他吧,七情六欲,也不是那么好嘗,他還是去做那不近人情的怪物,以免自擾。
第一世,他投于修家,名作修錢,為嫡子,少年英才,受傀儡師控制,幽冥花開之日墮入魔道,雖憑借幽冥皇爬上那高峰,最終還是折于正道劍下。
罪為不甘。
第二世,他墜于沈家,名喚沈則塵,是含著金鑰匙出身的小少爺,不料末世爆發(fā),他被李慶元坑害,成為人人嫌惡的喪尸,雖升級為喪尸皇,卻是死無葬身之地,一具尸骸都沒留下。
罪為輕率。
第三世,他落于藺家,名諱不寧,上輩子當(dāng)位高權(quán)重的國師,下輩子做身負巨額債務(wù)的混不吝校霸,前世死于流言,他所愛護的百姓推著他葬身火海,后世打黑拳,被組織當(dāng)了替死鬼,橫死街頭。
罪為心軟。
第四世,他生于海域,起名江回舟,幼時尾巴被變態(tài)鑲上粉鉆戒指,長大又被誘騙送上拍賣會,被富豪拍走進行非人實驗,枉死無歸。
罪為信任。
第五世,他誕于南霽家卻被遺棄,被花有行收養(yǎng),賜名花漸青,培養(yǎng)成那樓里的頭牌,擅舞,入宮被五殿下娶為妾,牢奴大破滄瀾懸月,葬了云自清后,沒能撐過那個漫長的冬天。
罪為貌美。
……
那一世,他只是個輟學(xué)打工的少年,平平無奇地老去,蹉跎完貧苦的一生。
罪為平庸。
那一世,他流浪于鬧市區(qū),不滿五歲被張家川刺瞎一只眼,渾渾噩噩活到成年,靠著一股狠勁被軍隊特招入伍,游走于混亂的黑灰地帶,被叛徒出賣炸死,血肉無存。
罪為傲慢。
……
他不知道的是,那次后,一個小生命在他腹中孕育,偶爾反胃想吐,他也只當(dāng)是輪回路太過難走,初見端倪,是略微顯懷的小腹。
這個孩子,來的不合時宜,可他舍不得,天震怒,降罰處罰,奪他一雙眼睛,他既入這輪回,就不該牽扯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