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沖刷了一切,是雨,碾碎了什么,又重塑了什么。
那位身著藍裙的少女看到了天罰。
是的,猶如天罰般,驚恐的人們四散逃逸,最后在糾纏的雨中碾作霧灰。
她滯愣著,仿佛一只遇見暴雨臺風的鳥雀,呆呆地望著那不可及的,無法對比的事物。
萬物摧折,她感到一陣刺骨的冷意,透過雨的眼眸往下一撇,她便是覺得渾身都要被風吹散了。
雨看見了她,但雨并不在意,人們?nèi)栽诎Ш浚谑怯暧X得煩了,更徹底地叫他們閉嘴。
當最后一聲哭啼消散在漫天的雨幕中時,死的寂靜在生界蔓延著,而泥土零落無聲,雨滲進去,不留一絲痕跡。
少女覺得一陣心痛。
她是棵內(nèi)里腐敗的樹,啄木鳥便一刻不停地啃食她的內(nèi)臟,吞咽她的血肉,又過了一會兒,或許是啄木鳥也覺著無力回天了,她覺得自己像是石頭,任由青苔蔓延上去,填滿每一絲腐爛的細縫。
其實這也沒什么,她自欺欺人地想。
因為他們都是塵埃,最終,又都要回到海去,生不帶去,死不帶來。
那沒什么區(qū)別,只是時間長短罷了。
少女走進雨中,如是想著。
糾纏沒有侵蝕她,她便漫無目的地走在這片“荒原”,在一刻鐘前,那兒還有一邊建筑群和大廈,而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
少女第一次覺得曾經(jīng)立志消滅糾纏的豪言壯語是如此遙遠,如此陌生,叫她幾乎分不清現(xiàn)實和虛幻來。
是的,她該想到的,前人不比她想得少,所有的對抗,都只是一只螞蟻在和暴風雨作斗爭。
雨水滴進她的頭發(fā),流到臉頰,再是衣服上。
她的淚水也在偷偷地流,掉到土里去,冷熱都沒區(qū)別。
不歸路,不歸路……
死是死,活是活,生者又何以向死者去傾訴什么呢?他們死了,而她還活著。
她的心臟爛得要化作水,像墨般順著雨洗刷大地,她的胸腔自此之后就是殘缺的了,她徘徊在泥潭邊上,水灘濺起的雨水附著到她身上,如此黏膩,如不散的心臟。
于是她狠狠又踩了幾腳。
她感覺身上的中心瞬間失衡,就這樣摔進水灘里。
啊,是報復,她憤憤地想。
她大抵是喝了世界的假酒,才這樣不小心。
她給予世界信任,而世界給了她個現(xiàn)實的大巴掌,真是好笑。
她就這么躺著,仰望著天。
啊,原來我們都是螻蟻,其實沒什么區(qū)別。
宇宙從不為我們所旋轉(zhuǎn),少了我們,世界照樣能運行。
那不過是須臾的一次毀滅,一群人的離去,一個文明悲劇的誕生。
她大概是死過一次的。
她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朝著救生員呼喊的方向走去。
她磕磕絆絆地想著。
“我是誰?
我是……
雨中的眾生。
我沒什么特殊的。
我沒什么值得驕傲的。
我只是……雨中的一粒沙。
糾纏可以毀滅我們,
就像雨水沖刷大地一樣。
我要讓自己死得有所價值,起碼不是什么都做不到?!?/p>
事實上,「送別」儀式并非每一代都必須舉辦,而若伊又恰好是里面最年輕的那個。
可惜時間不會為此而停留。
她已知曉了她的命運,并對此欣然接受。
何樂而不為呢?
雨后,無人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