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雨刀

擁有共同記憶的人，失去記憶的一方或許是幸運的，因為不會承受那種痛苦

那種明明我們擁有過去，明明我們從前心系對方，可現(xiàn)在只有我記得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獨自在那些美好的回憶里躊躇不前

故人早已忘卻，留我一人停滯回首

“花滑時候，我就和你表白了，你還記得嗎”

這句話，我從未說出口，又或者是，從來沒有機會能說出口

簽售時候倒是有時間，但怕問出這句話，他會不知所措不知所答，又怕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白白浪費了能和他互動的短暫時光

而且，和他互動的時候，我覺得，他的確不記得我了，我其實沒奢求什么愛恨情仇，我只有一個小小的愿望，能參與他的人生，而且是作為他能記得的存在

他最開始說要做愛豆，其實我還是第一批知道的粉絲呢

我那時候又開心，又擔憂，開心的是終于有更多人看到你的優(yōu)秀，擔憂的是，從此之后，我就再也不是能靠近你多一點的小粉絲了，我只能是茫茫人海里最不起眼的一個，還有

放棄了練了十幾年的花滑，應(yīng)該很難過吧

重新投入練習生的生活，應(yīng)該很累吧

可我的擔憂其實無足輕重，也影響不了什么抉擇，而且，我相信他什么都能做好，不管是花滑還是愛豆

然后，三年過去，他出道了，也越來越火，我一直在關(guān)注，只是從以前的站在冰場外幫他加油吶喊，然后合照祝福，甚至還能握手擁抱

到現(xiàn)在只能無數(shù)次翻看社交平臺，還有舞臺資料

如今我唯一能靠近他的機會就是每天在社交平臺等待他上線，然后快速刷無數(shù)條信息，希望他能看到然后回復，或者是花大價錢，購買見面機會

其實我也知道的，他做了這個職業(yè)，我們注定漸行漸遠

只是我還是有些恍惚，有些不甘，有些難以置信，曾經(jīng)明明白白站在我面前的他，也成了屏幕里的不可觸及的人物

有時候看見一些拉郎視頻，我嫉妒到不知道怎么平復心情，一邊被人的本性揪扯，想要追隨心情去厭惡什么，一邊良心又在隱隱作痛，告訴自己，明明誰也沒錯

有時候愛到深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原來如此卑劣

厭惡一切和你親密的關(guān)系，害怕一切想要得到又無法靠近的東西，逃避關(guān)于他的所有聯(lián)系

我接受不了這樣的自己，這樣充斥著戾氣和怨憤的自己，我的人生不應(yīng)該因為他變得痛苦扭曲，于是開始強迫自己遺忘

所以開始抹去一切關(guān)于他的痕跡

可除了生病，記憶怎么可能輕易被遺忘

有時候聽音樂，聞氣味，回憶就神不知鬼不覺的流進了腦海

幾年后元旦那天，我回家吃飯，恰巧路過了那間他經(jīng)常練習的冰場

駐足看了好久，遲疑了半天才下定決心還是去看看，然后，回憶就像不守規(guī)矩的小孩，一下子就浮現(xiàn)眼前

眼淚不爭氣的留下來，伴著發(fā)燙的臉頰和通紅的鼻頭，連此刻旁邊有人也忘記了

冰場里還有人在滑冰，刺啦刺啦的聲音響徹整間體育場，我感覺我好像回到了幾年前，又好像是幾天前，原來不知不覺我已經(jīng)喜歡了他這么久

看著他一步步從小有名氣的花滑王子，到現(xiàn)在名聲大噪的愛豆

其實我無數(shù)次想，其實我可以永遠活在回憶里，活在幻想中的，只要沒人打破，沒人戳穿

但偏偏那個人，他就是要打破，就是要戳穿

我在冰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裹著圍巾，還戴著鴨舌帽和口罩，如果不是我知道他的小習慣，恐怕也看不出來是他

那一刻，他就站在我面前，我想的居然不是趕忙上去搭訕，而是想，這么多年過去，他還是回來看看，是不是還在遺憾，遺憾無奈放棄的花滑

我覺得嘲諷，又覺得可悲，他記不得我一點也不會對我有我對他同樣的情感，可我還是心疼

我準備走了，然后他也走出了體育館，已經(jīng)是傍晚，街上的人寥寥無幾

凜冽的冬天，風吹的樹在搖晃，雪的軌跡也隨之傾斜，落在手心里，一下就融化了，我仰頭看向紛紛落下的雪花，伸手去抓，我特別想好好看看雪是不是書本上畫的那么美

我也不明白，為什么雪是雪的形狀，就像我不明白，明明我也算陪了他好久，可他還是記不住

他在零下的寒冬也沒穿羽絨服，走近我又遠離我時，風衣帶動著我們之間的落雪，空氣變得黏稠了許多，我手中的準備要捐出的幾元錢隨著雪花也飄落在地

就像我們之間的距離，從幾天前的毫無關(guān)系到現(xiàn)在的靠風雪連結(jié)

因為他說

“你的錢掉了”

我轉(zhuǎn)身一看，果然，紙幣上已經(jīng)有了些水漬，是我手上余溫融化的痕跡

“我其實記得你，第一次簽售會就想跟你說，但你沒提，我也就沒說”

“我害怕我的靠近于你而言是束縛是枷鎖，也害怕你會因此厭煩”這句話只是在心里想，沒說出口

“后來幾次，也沒說是因為想著還會再見面”

我還蹲在地上，想看看雪花的形狀，他就站在我一米之內(nèi)，聲音那么清晰，周圍一切都好像在默不作聲，故意讓我聽清他的話

白雪皚皚，照的整片城市都亮堂，讓我能好好看清他的臉，他已經(jīng)摘下了，鼻頭被凍的通紅，臉頰也是，只要眼睛那么清澈

笑著笑著就哭了，不知怎么回事，我特別想放聲大笑，笑自己的膽怯，也笑居然終究還是得償所愿，一切不是我的獨角戲

“你不冷嗎，零下還穿大衣”

我好像回到了那年冬天，他穿著單薄的運動服在練習動作，他劃過來的時候，我問他不冷嗎

那時候他只是抿嘴笑笑，然后說運動起來就不冷了

他靠近，然后展開大衣，里面是一大片暖寶寶，接著撕下來遞給我一片

“我不冷，倒是你，需要暖暖手”

我低頭看我的手，凍的發(fā)紫，接過暖寶寶就開始打趣他

“想著我還會再來？我哪來那么多錢啊”

不知道是自嘲，還是開玩笑，他只是低頭然后腳劃過雪面，勾勒出一個小圓圈，我知道，他現(xiàn)在在害羞，以前是劃冰面，現(xiàn)在是雪面

“我猜的，而且，其實我每次都在期待你能來”

我的胸口好似幾十支煙花同時綻放，雀躍的心情慢慢上升，漲紅了我的臉，熱的發(fā)燙

我再也不用思考，為什么雪花是雪花的形狀，因為他已經(jīng)告訴了我他的答案

此時黃昏落幕，夕陽劃過地平線，路燈微弱的光，只能讓我們看清彼此，看不到周遭的其他

我想問他，你今天是專門來告訴我這些的嗎

他說

“是”

雪停了，落在袖口的雪花終于讓我看清了它的形狀，這粒雪花和書本上畫的一樣，是完整的，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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