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回到使團駐地,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一群北齊武士圍在在門口大吼大叫,他們的刀劍堆成了山,沈重幸災(zāi)樂禍地告訴范閑這是北齊的風(fēng)俗,他們?nèi)拥兑头堕e決斗。
范閑挑眉看出這是沈重又給自己找麻煩,就讓高達(dá)對戰(zhàn)這些武士,高達(dá)自然求之不得,武士們排隊等著和高達(dá)過招。
叫來王啟年來眺望客棧找郭保坤,派他去打聽錦衣衛(wèi)大牢的地址,順便問了一下:“如煙,現(xiàn)在在哪?現(xiàn)在在干嘛呢?”
“如煙姑娘,今日一直在房里,未曾出來過?!?/p>
“哦,我知道了?!?/p>
范閑尋著房間找了過去,很快來到了你的門口,抬手敲了敲門,屋內(nèi)先是一陣極為短暫的沉默,繼而一聲懶洋洋沒有任何起伏的音調(diào)響起:“進來?!?/p>
看來門沒鎖,范閑心下疑惑,卻也沒多想,右手稍稍用力,便將房門推開。
隨著吱呀一聲,屋內(nèi)的景象徐徐出現(xiàn)在眼前。
范閑略微一怔。
此時正值正午,窗前的簾帳卻被拉上,讓整個房間都籠罩著一層暗光,而你正在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非常安詳。
范閑走上前柔聲問道:“怎么了?”
“我被開除了,決定躺平了?!蹦阍诖采蠠o比愜意地打了個滾,由平躺變成懶人俯臥。
范閑靠坐在床沿,學(xué)著你的模樣放空腦袋:“那我豈不是白寫了?”
“那也沒有,還有你師父,你爹還想知道,不過你可以自己寫了,用不著我了,這個叫家書了,不叫工作日志了,你親筆寫肯定更有感情?!?/p>
你說到這從床上坐起,伸手討要起來:“寫了些啥我看看?”
范閑從懷中掏出冊子遞給了你,上面寫著【進宮面圣,遞交國書,大殿上皇帝問詢紅樓寫到哪處?引百官議論,后屏退眾人,邀我單獨閑聊,談?wù)勗娢??!?/p>
你眉頭緊皺,停頓稍許問道:“這進口口百又土是什么意思?”
范閑聞言一愣,才想起他那丑字,不好意思地?fù)项^:“是進宮面圣?!?/p>
因為一直沒有學(xué)會寫毛筆字,所以明明沒有幾個字卻寫滿整本冊子,因為他把字寫的又大又開,七八個字就占了一頁,每個字又擁擠在一起,看起來在寫什么鬼畫符。
你聽后略微怔忪,很快笑仰過頭,倒在床上聲音與身體皆在顫抖:“我沒有在笑話你,就是想起了高興的事?!?/p>
這分明就是在笑話我!
她好煩。
范閑抿唇壓下上涌的熱氣,翻身壓了上去,準(zhǔn)備搶回那冊子,左手一把掀開你用來欲蓋彌彰蓋在臉上的冊子,一瞬間四目相對,躺在床上的少女被壓住,禁錮在雙臂之間。
少女因笑意泛起的酡紅,自眼尾漫開,那雙眸子水汪汪的,烏發(fā)散開,眉眼鮮煥,異常蠱人。
范閑心跳如鼓。
即便他現(xiàn)在身處主導(dǎo)者的位置,卻更像是被死死擒住,動彈不得的獵物。
他默然垂頭,趕緊狼狽退開,磕磕絆絆的說道:“.....還我,你別笑了。”
你瞧著范閑沉默不語的模樣,以為這是惹的對方不悅,想著這樣嘲笑別人的弊端也不太好,便想著彌補,試探的開口:“要不我教你練字?”
正在努力平復(fù)那亂跳不止的心跳的范閑,聽到突如其來的提議頓了一下后,嗓音清越含笑的說道:“好?!?/p>
聽到范閑答應(yīng)后,你也有種當(dāng)老師的使命感,再說對方可還是精通藥理,武功不俗,學(xué)識頗高的主角。
她若能教他豈不是類同費介,比肩五竹!
而范閑其實對練字實在不怎么感興趣,不然這么多年耳濡目染,都應(yīng)該差不到哪去,應(yīng)下這事也是存了點自己的私心。
待用過午膳后,你們一起進了書房。
書房寬敞,進屋就能聞見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木質(zhì)書架的沉靜氣息,書桌上,文房四寶——筆、墨、紙、硯,擺放得井井有條,書桌后,一幅山水畫懸掛于墻壁之上,筆法細(xì)膩,意境深遠(yuǎn),為書房增添了幾分詩意。
你提起裙擺率先坐到書桌前,隨意寫了個閑字,便起身讓開位置,邀請到:“來吧,小閑閑?!?/p>
瞧著你一板一眼的樣子,倒真把自己當(dāng)小老師了,而且這稱呼也太像在叫小孩了吧…
范閑搖頭無奈的端坐在桌前,拿起你剛用的過的筆,他手指細(xì)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因握著筆,可見淡青色的血管。
偏生這么好看的一雙手,寫出了狗爬式的字。
雖然這狗已經(jīng)在認(rèn)真爬了,但依然有種抽風(fēng)感。
坐下之前他沒覺得有什么,畢竟他是帶著私心來的,真開始寫了以后,就有種公開處刑的感覺。
因瞧不見你的神色,莫名有些緊張,便越寫越慢,不自覺耳熱起來,心中打起退堂鼓,索性想不寫了…
就在范閑寫到拐角出現(xiàn)了停頓時,握著的筆順勢要丟,耳邊傳來你的聲音:“哎……拿筆姿勢都錯了?!?/p>
你指尖覆上他指腹,牽引著食指與中指變換位置,認(rèn)認(rèn)真真為他調(diào)整一塌糊涂的握筆姿勢。
此刻近在咫尺,幾乎貼著耳邊響起:“這個,要下去些?!?/p>
你的聲音似玉石擊水,在他心里蕩開漣漪。
明明是他期許的,卻還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再次變得被動。
“毛筆字講究筆控,一筆而成,一撇一捺都要掌控好下筆距離,不然很容易融在一起,或者太開也不好看,不美觀?!?/p>
范閑的右手被你握著,而他握著筆桿,你帶動他一筆一畫再次寫下那個閑字。
手靠得太近,衣袖逶迤垂落,彼此交疊,摩挲之際,發(fā)出微不可察的輕響。
你精于此道,落筆如云煙,不過轉(zhuǎn)眼,就完成了。
右手被攥緊又松開,時間過于短暫,覆在手上那熱意就消弭,沒任何征兆。
“可懂一些了?”你輕聲問道。
范閑眼含期待,語氣似央求:“能不能再來一次,動作慢些。”
見學(xué)生如此好學(xué),你再次使命感油然而生,上前一步,一點點為他調(diào)整好角度,像在教小孩一樣。
這次范閑不再覺得無奈,反而樂見其成,這次你的速度果然放慢,他能仔細(xì)感受掌心的柔意和籠上鼻尖的一縷清香。
范閑的身量極高,而他的手又比你大不少,你握著的時候總會用著力,而且為了方便你幾乎貼上他的手臂。
兩廂交匯處隱約透出淺淡的溫?zé)?,此時此刻,你氣息卻尤為清晰,悄無聲息,攀附侵襲,繚繞他周身。
就是很普通草藥香包熏香。
但他就是覺得很特別,甚至貪戀。
從未有一刻會覺得之前嫌煩嫌悶的練字也這般好,想學(xué)更久一些,是他愛上練字了嗎?
好像也沒有。
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