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落著細雨,淅淅瀝瀝地洗亮了黛瓦粉墻、階角青苔。江酌跪在堂前,沉默地往火盆內(nèi)添著紙錢。雨水滴答打在石板,和著燃燒的火焰發(fā)出哧哧低聲。祭拜的人是他的養(yǎng)母。
話說江酌上輩子,那可真是個天才,年幼喪母,拜入無上殿后又被師尊打罵折辱,最后還被廢除修為靈根,挑斷手筋腳筋,淪為廢人丟下懸崖
或許是命不該絕,江酌落下懸崖以后非但沒死,還覺醒了魔族血脈,然后被一位魔教弟子帶回去,醫(yī)好了身體,那姑娘還給了江酌一本魔族使用的功法,最后,江酌一路殺回無上峰,將師尊變成廢人,一劍斬殺后統(tǒng)領人妖魔三界,過上了美人在側(cè)的生活
如是這般生活了很多年。久到故人成枯骨,宮墻老,美人遲暮。終于,這個三界之主膩了。
在某個很普通的夜晚,某個很平常的晚宴上,他突然直起身,推開柔若無骨、臥倒在自己身上的美人,當著所有下屬和仆從驚悚的目光,拔出燭月劍,干脆利落地一刀捅死了自己,死的雖然不算轟轟烈烈,但勝在瘋瘋癲癲,干脆、瀟灑、無厘頭,全程秉承了一個“我開心,我樂意”的原則和宗旨,倒是很符合江酌的個性。
只可惜老天不讓,本以為命數(shù)已盡的江酌,竟然又回到了自己剛剛進入無上殿的時候
默默燒完手中最后幾張紙,江酌低頭,開始考慮以后的生活
前世這個時候,江酌才剛剛拜入凌云峰,當時的他一聽到母親亡故的消息,就急忙跑回家來,連帖子都沒遞,回去以后就被他的那位好師尊以“隨意離宗,不敬師長”的名義關進了問心堂,受盡責罰,導致江酌從此靈根受損,修煉之時比別人慢了千倍萬倍,成了眾人口中的“廢物”
想到這,江酌不禁冷笑一聲,無上殿好歹也是四大宗門之一,平日里守衛(wèi)嚴的連個蒼蠅都飛不出去,怎么突然今天就沒人,這不是楚悠干的,還能是誰?
可楚硯不知道的是,這事還真不是楚悠干的
“阿酌啊”
老人慈祥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換回了江酌的思緒,定睛一看,是買豆腐的大娘
“婆婆”
大娘手里正握著一把大木梳子,因為看不清事物而必須迷起的眼睛正慈祥的看著他,“大娘給你梳頭吧”這是村里留下來的習俗,死了父母的孩子,要由年長者為其梳頭,寓意這孩子一生順順利利
只不過江酌對這種迷信習俗嗤之以鼻,換句話來說,人間這種大大小小的所謂保平安保健康的習俗他都很嗤之以鼻,這些給予這人們對美好事物生活向往的禮俗在他看來都是無用的,只不過因為靠不住自己,所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救世主身上,但是為了在婆婆面前裝一個乖孩子,江酌還是微笑著應了,任由大娘扶上他那烏黑蓬松的頭發(fā)
老人舉著那柄又厚又重的梳子插進了江酌的頭發(fā)里,口中還念念有詞,順著他的長發(fā)徐徐梳下
站在墓旁的男人女人們眼含悲憫的看著江酌,畢竟失去父母的孩子是難以活下去的,雖然說江酌進了無上殿,但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兒,在無上殿有能過多好呢?
年幼者站在父母身后,好奇的深出長脖子去看,但出于對死者的尊重和涵養(yǎng)形象的維護,人們只是一聲不吭安安靜靜,在悄悄的互相擠著
梳完頭發(fā)以后,江酌便向大娘告別,他已經(jīng)出來了一天了,也該回去了,只不過江酌今天的運氣可能有點背,在路過一條河流邊時,江酌遇上了魔族
那魔修無感敏銳,一眼便看到了江酌,不過江酌自幼就是在塵世中摸爬滾打出來的,他腦袋一凜,身體比腦子先動了起來,江酌現(xiàn)在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千萬不能落在他手里,不然他可能會死的無比凄慘
到底只是七八歲的孩子,江酌沒跑多久就開始吃力起來,就在那魔修手中的劍即將要砍在江酌身上之時,一把劍快他一步,魔修溫熱的鮮血濺了江酌一臉
江酌伸手將臉上的鮮血擦去,一抬頭,故人措不及防的撞入眼前
青藍色的弟子服,身材高挑,楊柳細腰,額發(fā)隨風而動,掩映這一雙秋水般澄澈的眸子,眼底含著蓮花般的明鏡之色,這是……很久以前的楚悠
江酌屏住呼吸,靜靜地看著楚悠將沾了血的劍擦干,他有多久沒見過了,楚硯恍惚的想,最后一次見她的時候,是在水牢,當時的她滿身傷痕,狼狽不堪,那天,楚硯因為她發(fā)了很大的火,一氣之下就把她關進了水牢,當時,楚硯沒有管她,只覺得關她幾天,根本不會出事,或許出來以后,還能更乖一點,再加上那幾天妖族來犯,所以楚硯很快就將她拋之腦后了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踏足水牢,見到的,就是已經(jīng)亖了的葉桉……那時,楚硯還天真的以為,只要葉桉的肉身不腐,魔族的復生之術就能讓她回來,但直到楚葉桉肉身消散的那一刻,楚硯才明白,她再也回不來了
多年未見,楚硯發(fā)現(xiàn)葉桉是真的很美,比第一次見她之時還要好看
這時,葉桉已然回過頭來,映入眼簾的就是楚硯呆呆的望著她的樣子,好傻,楚葉桉在心里評價道,她冷聲問道:“你怎么在這?”楚硯心說你都在這我為什么不能在這,不過楚硯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面上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回道:“師姐,我母親離世,我下山祭拜她,然后就遇上了這魔修與師姐,多謝師姐仗義出手”葉桉冷哼一聲,抓起楚硯就飛身遇云頭之間
楚硯站上去的時候還是懵的,隨后才反應過來葉桉這是要帶他回凌云峰
一路上,二人相顧無言,一直到飛凌云峰附近。一眼望去,最高的那座山屹立云端,主殿金檐玉柱,雍容華貴,即使多年未見,楚硯還是一下就認出了這是清術峰,凌云峰的頂峰
葉桉劍鋒一轉(zhuǎn),直向一座栽滿綠竹紅花,宛若仙境般的地方飛去。葉桉朝著捏了劍訣,穩(wěn)穩(wěn)落地,凌云峰分為六個山頭,分別有六個長老坐鎮(zhèn),楚硯所在的,則是排名第三的溟風長老所在的清崖山,主修陣法,楚硯當初拜入清崖山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當時沒有人要他,二是因為葉桉這張臉
“一年后的四脈試煉,師尊給你報了名,從今日起,你搬來我這住”“為什么不是師尊”這話一出口,楚硯就后悔了,師尊常年不在山內(nèi),山中一切大小事物都是由葉桉做主,師尊不來,想必就是離山了,讓葉桉來教導他
葉桉聽后皺了皺眉,反問道:“怎么,你不想讓我來?”楚硯趕緊搖了搖頭,葉桉沒有在理他,轉(zhuǎn)身進入竹屋
待到葉桉進屋以后,楚硯才冷哼一聲,葉桉來教導他??就她那性子,能誠心誠意的教導他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