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在昏暗的臥室里泛著冷光。及川眠子盯著剛發(fā)送出去的短信，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右手腕內(nèi)側那道凸起的疤痕——像一條丑陋的黑線蟲，蜿蜒盤踞在原本應該光滑的皮膚上。

【大姐，我右手受損，可能需要手術?！?/p>

"真的能以現(xiàn)在狀態(tài)入學就怪了..."她對著天花板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得像是很久沒上油的弓弦。白織燈的刺眼光線下，那道疤痕顯得更加猙獰。醫(yī)生說過這是長期過度使用32磅強弓的代價，以及過于輕信他人的懲罰，但她從來沒想過，這代價和懲罰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徹底。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大姐"兩個字跳得像警報。眠子深吸一口氣，剛按下接聽鍵，聽筒里就炸開一連串的咆哮：

"有能耐了是吧？生了病也不吭聲自己偷跑回來小一個月了才跟你姐我說，翅膀硬了??？"

她把手機拿遠了些，大姐的聲音依然震得耳膜生疼。床頭柜上擺著去年全國大賽的合影，照片里她舉著水色長弓笑得燦爛，完全看不出右臂早已埋下種子。

"...醫(yī)生說保守治療不行了你知不知道？明天立刻給我去宮城中央病院！"大姐的罵聲突然哽住，"你...你當初要是聽勸留在宮城..."

盯著自己微微發(fā)抖的右手。就是這只手，曾經(jīng)在縣大賽上射出54分的成績；就是這只手，被西園寺老師稱贊"天生為弓道而生"?，F(xiàn)在它連握住牙刷都會隱隱作痛。

"姐，"輕聲打斷，聲音平靜得自己都驚訝，"我不后悔去長野。"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窗外，早春的風吹動新生的櫻花枝條，在玻璃上投下?lián)u曳的陰影。那些影子落在她手腕的疤痕上，像是要溫柔地遮蓋住這丑陋的傷痕。

"...明天早上九點，我讓姐夫去醫(yī)院等你。"大姐最終只扔下這句話就掛斷了。

忙音"嘟嘟"響了三下才放下手機。慢慢蜷縮進被窩，右手腕貼在冰涼的左胸上，那里有心跳透過皮膚傳來微弱的震動。疤痕接觸到的每一寸肌膚都在隱隱作痛，仿佛在提醒她那些被強行割舍的夢想。

床頭相框的玻璃反射著吊燈的光，晃得眼睛發(fā)酸。照片里，站在身邊的靜彌正好奇地看向鏡頭外，眼鏡片上還映著我拉弓的側影。

那個瞬間被定格的時候，根本沒想到有一天會不告而別。

右手不自覺地做出拉弓的動作，肌肉記憶讓食指與拇指精準地模擬出搭箭的姿勢。但當要"拉開"時，一陣尖銳的疼痛從手腕直竄上肘關節(jié)。

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

"果然還是...不行啊。"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說，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什么。

窗外，一片早櫻的花瓣被風吹貼在玻璃上，粉白色的輪廓在燈光下清晰可見。

想起長野縣弓道場外那棵老櫻花樹，每年四月都會落下一場粉雪般的花雨，覆蓋在練習場的沙地上。

靜彌總說那像是天賜的箭羽。

右手疤痕又開始發(fā)燙，不得不把手浸入床邊的冰水盆里。刺骨的寒意讓疼痛稍緩，卻也讓我想起最后一次握住水色長弓時，金屬部件傳來的冰冷觸感。

醫(yī)生說過手術成功率只有70%，就算成功也可能無法再拉開20磅以上的弓。這個數(shù)字在腦海里盤旋不去——20磅，還不到巔峰時期的三分之二。

冰水漸漸被體溫焐熱。眠子抽出右手，水珠順著疤痕的溝壑滾落，像是無形的淚水。

突然很想聽聽弦音，哪怕只是錄音也好。手指懸在手機相冊上方猶豫良久，最終卻點開了靜彌的聊天窗口。

最后一條信息還停留在一個月前：

【明天7:00晨練，記得帶護指?！?/p>

光標在回復框里閃爍，打了又刪，最終只退出界面。相冊里那張道場合影不知何時被淚水模糊，靜彌眼鏡上的反光變成了一團朦朧的光暈。

床頭燈"啪"地熄滅，黑暗瞬間吞沒了房間。眠子把傷手貼在胸口，在逐漸加劇的疼痛中數(shù)著自己的心跳。遠處傳來夜行電車的轟鳴，像是載著所有未完成的夢想，駛向再也無法到達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