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雨像是沒個盡頭，永遠(yuǎn)下個不停。

坐在烏篷船的船頭，一盞清茶，一碟糖糕，迎著微風(fēng)，雖未到江南，卻已經(jīng)有身處江南水鄉(xiāng)的愜意之感。

回想起上一次來揚(yáng)州還是與師姐一起。

一進(jìn)鎮(zhèn)口就能聞到獨(dú)屬于江南的風(fēng)味，江南水鄉(xiāng)的屋宅多臨水而建，青磚綠瓦，廊檐下掛著的風(fēng)鈴隨風(fēng)搖擺，發(fā)出”叮鈴叮鈴“的脆響聲。河岸邊，三兩婦女圍在一處，手拿木槌漿洗衣服，嘴里唱著”浣紗歌“。

船夫手里撐著船桿，嘴里哼著水鄉(xiāng)民謠。

船夫姑娘，這是第一次來揚(yáng)州？

沈昭沐幾年前曾來過一次，但那次走得匆忙，未來得及好好看一看這揚(yáng)州的風(fēng)土人情。

船夫那姑娘這次來可要好好玩一玩了，揚(yáng)州好玩的去處可多了。

沈昭沐船家是揚(yáng)州人氏？

船夫是。

船夫我們家世代生活在揚(yáng)州，我爹娘就靠著在瘦西湖邊做點(diǎn)小生意把我們拉扯大的。

船夫“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船夫來了揚(yáng)州若是不去一趟瘦西湖啊，那就等于白來。

船夫天氣好時，泛舟湖上，微風(fēng)拂面，柳枝搖曳，晚上在岸邊的酒家里聽著小曲，再喝上一杯五醍漿，幾個小菜，那滋味，別提多美了。

沈昭沐看來船夫你也很會享受啊。

船夫那是。

船夫姑娘是來揚(yáng)州探望好友的？

沈昭沐不是，我一個人來的。

船夫的臉色忽然變了，語氣凝重：

船夫那姑娘你可得注意了。

沈昭沐注意什么？

船夫這揚(yáng)州雖美，不過有幾點(diǎn)我還是得提醒姑娘一聲，天色漸暗時便要回客棧了，不要逗留在外。

船夫入了夜如果遇到有人敲門，不管是誰都別開門，晚上聽見什么動靜也切記，別因?yàn)楹闷娲蜷_窗戶。

船夫回客棧前得留意著別被人跟蹤了，尤其是在錢塘一帶人煙稀少的地方。

船夫若是遇到有穿紅衣覆面紗向你問路的女子，別理會，趕緊往人多的地方跑。

沈昭沐揚(yáng)州是江淮要沖，南北襟喉之地，人口近百萬，商賈來往密切，應(yīng)當(dāng)是十分安全的。船夫何出此言？

船夫姑娘有所不知。

船夫這兩年瘦馬門猖狂得很，江浙一帶都不太平。

沈昭沐瘦馬門？

船夫瘦馬門起初都是暗中干些采生折割的勾當(dāng)，近兩年開始以奴婢買賣生意掩人耳目，誘拐搶奪過往的富商和年輕小姑娘。

船夫凡是被瘦馬門擄去的女子都失了神智，身上都有刺青為記，那刺青似花非花，妖冶詭秘。

船夫她們都跟著了魔一樣，身穿紅衣覆面紗，專門在偏僻的地方蹲守那些外來的女子。

船夫唉，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有多少不知情的無辜女子中了這個圈套，被擄了去。

船夫長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

沈昭沐既是如此，為何不飛鴿傳書回京稟告圣上，好商議對策出兵平反呢？

沈昭沐況且，揚(yáng)州總舵李淵不是就駐守在長江流域一帶嗎？

船夫那個狗官不知收了瘦馬門多少好處了，對這些事充耳不聞，所以瘦馬門才能屢次借漕運(yùn)之便，于長江流域行這種誘拐搶奪之事。

沈昭沐船夫，你可知那瘦馬門的當(dāng)家是誰？

船夫好像是叫什么鳳……是個女子。

沈昭沐鳳還巢？

船夫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

船夫姑娘認(rèn)識她？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被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驚得脊背一涼。

沈昭沐船家，你知道這附近哪里有靠譜的鏢局可以送加急信件嗎？

船夫城東頭就有。

船夫只不過價錢會比鎮(zhèn)上的貴一些。

長長的寬巷間飄灑著細(xì)密的雨絲，青石板濕漉漉的，街道向東西兩邊延伸，一直延伸到城門口。

恰逢正午時分，艷陽高照，原本挑擔(dān)趕路的人都三兩成群聚集在了街道兩旁的攤位上。

過路百姓哎，你們聽說了沒，城東那個謝大娘的閨女昨天夜里被瘦馬門擄走了。

過路百姓真的？

過路百姓怎么擄走的？

面攤老板側(cè)著耳朵聽著這邊的動靜，忍不住過來悄聲插了句嘴，神神秘秘的：

面攤老板就在那個狗官李淵的府門口被擄走的。

我瞥了眼那幾人身后空置的桌子，不動聲色的坐了下來。

過路百姓你怎么知道？

面攤老板昨天夜里我收攤經(jīng)過，親眼瞧見的。那會兒天都黑了，街上哪還有人敢走動啊，我聽見她大喊了一聲“救命”，放下挑子去看時人已經(jīng)不見了，就留下一個手帕在地上。

過路百姓聽說謝大娘那閨女性子烈得很，沒想到膽子也這么大。

面攤老板謝大娘昨天夜里受了風(fēng)寒，高熱不退，她才不得不出門去尋大夫的，誰知道剛走出家門沒多遠(yuǎn)就被擄走了呢？

面攤老板謝大娘本來腿腳就不好，就這么一個女兒還被擄去了，當(dāng)時就哭昏過去了。

面攤老板也不知道造的什么孽，保不齊最后還鬧個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過路百姓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面攤老板這大街上每日來來往往那么多人，我想知道什么那不是輕而易舉嗎？

沈昭沐老板！

面攤老板哎！

面攤老板客官，吃點(diǎn)什么？

沈昭沐來一碗素面吧。

面攤老板好嘞！

熱氣騰騰的素面端上來，我故作神秘的朝老板招了招手：

沈昭沐老板，問你個事兒。

面攤老板客官你說。

沈昭沐這個你拿著，你幫我打聽一件事兒。

面攤老板低頭看了眼手心里的小金錠，兩眼一亮，我湊在他耳邊細(xì)細(xì)吩咐了幾句，他卻忽然面露難色。

面攤老板姑娘，你這，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我也得賠進(jìn)去啊。

沈昭沐如果出了什么差池，你就把這些事都推到我身上。

沈昭沐事成之后必有重謝。

老板左右為難的糾結(jié)了半刻，收下了那個小金錠。

面攤老板一言為定。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朦朧的夜色中，一座低矮的房屋坐落在村莊的角落里，木質(zhì)的窗戶上透出微弱的燈光，里頭斷斷續(xù)續(xù)的傳出一陣抽泣聲。

我從屋頂上縱身躍下，警惕著巡視了一圈，抓住門上的鐵環(huán)輕輕叩響了木門。

謝大娘誰??？

我推門而入，謝大娘半臥在榻上，一臉警覺的看著我。

謝大娘你是誰？

沈昭沐謝大娘，你別害怕，我是官府的人，我是來幫你的。

謝大娘神色一愣，隨即抓起手邊的木枕毫不猶豫的朝我扔了過來，謝大娘幾乎是抓起了手邊能抓到的一切東西往我身上扔。

嘴里氣憤的喊著：

謝大娘你給我滾，你們這些官府的沒有一個是好人！

謝大娘我家苗苗就是在那個狗官府門口被擄走的，你們分明看見了，為什么不救她！

謝大娘現(xiàn)在來裝什么好人！

謝大娘給我滾！滾出去！

那木枕硬生生砸到了手腕上，疼得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往后退了幾步才躲過大娘后面扔過來的雜物。

沈昭沐大娘，你誤會了，我不是李淵手底下的人。

沈昭沐我是……

我看了眼身后顯然不隔音的木板門，壓低了聲音道：

沈昭沐我是神侯府的人。

謝大娘神侯府？

謝大娘我看你是猴子府才對！別以為老太婆年紀(jì)大了好騙！

謝大娘給我滾出去！

見謝大娘還是不相信，又拿起了床邊的茶杯準(zhǔn)備朝我扔來，我忙大喊了一聲：

沈昭沐等一下！

沈昭沐我可以向你證明！

謝大娘這才停下手上的動作，卻還是將茶杯緊緊攥在手里，一臉狐疑的看著我。

沈昭沐這是神侯府的令牌，你看。

謝大娘我怎么知道你沒有騙我？

沈昭沐神侯府令牌的浮雕云紋民間是仿制不了的，你不信的話，我拿過去給你看一下。

謝大娘細(xì)細(xì)觀察了好一會，又反復(fù)摸了好幾遍，臉色才緩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