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如意第二次和寧遠舟一道出城門,只不過上一回他們一個是躲避搜求意圖退隱的假死之人,一個是逃命的小白雀;這一回卻一個是眾望所歸位高權重的六道堂堂主,一個是他武功高強謎團重重的“表妹”。
才不過一日之間,便已歷盡生死起落,恍若隔世。
晨曦之中一座城門,兩個相對而立的人。寧遠舟看著卸去偽裝的如意,如意也看著煥然一新的寧遠舟。
寧遠舟昨天你殺人的時候,說的‘第一個’是什么意思?
任如意(任辛)在青石巷虐殺玲瓏的,他是第一個?!?/p>
寧遠舟玲瓏?你那個白雀姐姐?呵,你不該選在那個時候動手的。”
任如意(任辛)沒有人比我更知道什么時候動手最合適?!?/p>
寧遠舟你連白雀都做不好?!?/p>
任如意(任辛)我是最好的刺客,除了殺人,其他的確都不算擅長?!?/p>
寧遠舟“是嗎?那你這個最好的刺客,昨天為什么會做去而復返、暴露自己其實武功高強的蠢事?”
任如意(任辛)“因為元祿提醒了我。你殺了趙季,而他是‘第二個’,我不喜歡欠別人情?!?/p>
寧遠舟剛好,我也是,那我們就算是兩清了?!?/p>
遠處的寧遠念看見,搖了搖頭
寧遠念(兩塊木頭)
他向守城的護衛(wèi)出示令牌,城門護衛(wèi)收起長槍放行。
如意卻沒有動,她只抬頭看著寧遠舟
任如意(任辛)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又是六道堂的堂主了,為什么還要放我走?”
寧遠舟因為這個決定,是我還不是堂主的時候做的。而且你之前都那么死皮賴臉出盡百寶了,就當是感謝你對元祿不錯吧。你應該慶幸自己的特征和森羅殿里任何的一個六道堂仇家的記錄都不相符,否則,我就沒這么好心了?!?/p>
任如意(任辛)這么心慈手軟,難怪之前會被趙季那種貨色陷害?!?/p>
寧遠舟彼此彼此。你一個刺客,居然委屈自己做白雀,還為了另一個白雀想要殺六道堂的副堂主,看起來也不怎么聰明——”他也看向如意,“你是朱衣衛(wèi)的叛將,還是褚國的不良人?”
任如意(任辛)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個已死的人而已。”
寧遠舟盯了她半晌,卻終究什么都沒有問。只送她出城門外,把韁繩遞給她
寧遠舟那好,希望我們自此人鬼殊途,再不相逢?!?/p>
如意接過韁繩,卻沒有上馬。突然便問抬頭看向他
任如意(任辛)……我可不可以不走?”
寧遠舟一怔,不料她竟會提出這種要求。雖明知她不可能不有所盤算,然而乍對上那雙似有所求的清黑眼眸,卻也還是有片刻遲疑。
任如意(任辛)你們不是要去救皇帝嗎?我們可以做個交易,還有幾天,我的內力就可以慢慢開始恢復了。帶我上路,我可以幫你殺人,安國的朝中和宮中的事,我也知道不少……”
寧遠舟“你想混在使團隊伍里,躲開那個越先生的追殺?”
任如意(任辛)我不是躲他,而是想找到他,這個人向你們六道堂出賣了整個朱衣衛(wèi)的梧都分堂?!?/p>
寧遠舟知道越先生身份的人,只有趙季和他的黨羽,但他們現(xiàn)在都死得差不多了。據(jù)見過越先生的道眾說,這個人個子比你高三寸,出現(xiàn)的時候總是帶著面具、穿著黑袍,根據(jù)他的武功和口氣推算,至少是位紫衣使。”
任如意(任辛)“謝謝。但我想和你交易的,是另外一件事。我有一位故人,幾年前突然被人害了,但走之前,她怎么也不肯說出誰是兇手。你們六道堂的地獄道和森羅殿既然無所不知,能不能……”
寧遠舟不能。你是別國的間客,我怎么可能用梧國的公器來和你交易?我剛才告訴你越先生的事,只是為了再讓你欠我一個情,換你對我們去救皇帝的事情保密?!彼恍Γ拔也恍枰炭?,而且你身上的秘密太多,我的使命又太重,大家還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比較好?!?/p>
如意默然片刻,終于不再說話。她翻身上馬,牽動馬韁。
遠處的寧遠念走過來搭上寧遠舟的肩膀
寧遠念唉,多么才智多謀,美麗動人的“表姐”就這么走了,可惜啊,可惜
寧遠舟一邊去,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寧遠念(切,后面有你好受的,現(xiàn)在不同意人家留下,后面還不是來了)
元祿不知何時趕來,告知他們
元祿堂里那邊,都準備好了?!?/p>
六道堂正堂內,錢昭、于十三、元祿、孫朗已然齊聚。四人神色肅穆,都已換上六道堂堂服。那堂服是本朝太宗所欽定,黑革銀甲,飾以金繡。晨曦之中,甲光耀目,威嚴又壯美。
正堂之外,其余六道堂之人也都已整齊列隊在庭中,人人靜默挺拔,肅立如松林。
六道堂堂主寧遠舟和寧遠念便踏著晨光,走進氣勢一新的六道堂。他們面容肅穆,步伐堅定,身上繡金甲胄鏗然作響。
走到重傷未愈卻依舊在兄弟的攙扶下堅持列陣的蔣穹身旁時,寧遠舟停住腳步,蔣穹眼中一熱,“堂主……”
寧遠舟連忙扶他起來。
蔣穹哽咽著,滾下淚來,悲涼道:“寧頭兒,是我對不起天道的其他兄弟們,如果當初為圣上擋劍的不是柴明,是我就好了,他們也不會被安人丟在河灘上,客死他鄉(xiāng),背上一個賣國的罵
寧遠舟拍了拍他的背
寧遠舟我們六道堂的人,只要不是榮歸故里,死在哪都一樣。這次行動為百姓也為他們,必正天道英名!你跟老杜兩個坐鎮(zhèn)總堂,隨時支援?!?/p>
他擁抱了重傷歸來的戰(zhàn)友后,便大步流星直入內堂。
入堂后,他凈手拈香,率領即將隨他出行的四人一道向內堂中“六道輪回,善惡終始”的條幅敬香。堂外眾人也同時躬身禮敬。
已有道眾手捧托盤,為五人奉上堂徽。堂徽上堂中六道各有標識,如輪盤排列,中央鑄字標識各自身份。堂中道眾人手一枚,見牌如見人。每有出征,必攜帶在身上。
寧遠舟拿起自己的堂徽,其余四人也同時上前一步,各自拿起。
寧遠舟“六道堂堂主寧遠舟,今領堂徽,不勝無歸!”
其余四人也齊聲道:
“修羅道校尉于十三、
餓鬼道副尉元祿
天道都尉錢昭
畜生道副尉孫朗
——今領堂徽,不勝無歸!”
他們將徽佩于腰上,又從道眾手中接過酒碗。
寧遠舟舉起酒碗
寧遠舟敬柴明等天道兄弟!
他酹酒于地,而后再次舉起一碗酒,
寧遠舟一祭天地,二慰同袍,三壯來路。
堂中眾人隨他一道酹酒,而后飲酒禮敬。
這時候突然發(fā)出了一個聲音
寧遠念不是,哥,你們都有徽牌,就連元祿都有,為什么我沒有,哥,你偏心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這里還有一個“小孩”,都笑了起來
于十三小遠念,來修羅道跟著十三哥
寧遠念不要
寧遠念哥
寧遠舟好了,好了,我這不是考慮到你還沒有到時候
寧遠舟咳,回到正題
寧遠舟出發(fā)
晨光鋪地,地上酒霧升騰。五人一同步出六道堂,庭中眾人同時單膝跪地相送。他們皆知此行艱難兇險,啟程五人未必人人都有歸途。然而所有人胸中都豪情滿懷,無懼無畏。六道輪回,善惡始終。壯士一去,不勝無歸。
然而路上行蹤,自然不能繡衣銀甲昭告天下。一行人早已換上商人便服,騎馬“護送”著馬車輜重,扮作商隊緩緩向城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