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精心打扮的舞姬踩著鼓點獻舞,柔婉綺麗,英姿勃發(fā),看得散坐在周圍的達官貴人們不停鼓掌叫好。
然而舞姬再好,也不如安帝身邊初貴妃之萬一。這位初貴妃為沙西王之妹,是沙西部的明珠,也是安國已故皇后的表妹。尊貴美麗,溫婉解語,深得安帝寵愛。安帝班師,不及回到都城,便先傳召初貴妃前來伴駕。此刻初貴妃正侍坐在安帝身側(cè),含笑替他斟酒。一雙明眸如彎月一般,眉心一點朱紅花鈿,嬌俏明艷。一時她仰頭向安帝說了些什么,引得安帝暢快大笑。
喜慶喧囂之中,梧帝腳帶鐐銬,坐在角落里,忍受著眾官和舞姬們的指點議論,臉色蒼白地獨飲著。
李同光坐在他的鄰座,見他眉頭緊皺,便笑問道
李同光(鷲兒)這酒可還和陛下胃口?”
梧帝搖頭,“又苦又澀,難以下咽?!绷晳T了江南豐饒甘醇,錦繡溫文,此地之貧瘠粗魯實在令人不堪忍受。梧帝想不通自己何以戰(zhàn)敗,忍不住道:“龍蛇混雜,成何體統(tǒng)?這就是你們安國的國宴?”
李同光(鷲兒)歸德城地近塞北,風俗崇尚天然。陛下以后說不定還要在我國做上好幾十年的客,還是早點習慣的好。”
梧帝道:“朕一天也不想多呆,待我皇弟送來贖金,就請貴國依諾平安送朕返國。”
李同光(鷲兒)那位禮王楊盈,真的是陛下親弟?怎么據(jù)朱衣衛(wèi)回報,之前都查無此人呢?
李同光狀似無意般提起。
梧帝眼神微閃——禮王?楊盈?卻也知事關他能否平安回到梧都,不動聲色道:“盈弟今年十六歲,乃宮人所出,只不過從小養(yǎng)在深宮,又沒領過實職實封,是你們無能才查不到而已?!?/p>
李同光貌似恍然,笑道
李同光(鷲兒)哦,原來只是個無用的閑散皇子。也是,丹陽王殿下倒是才略過人,只不過他如今正忙著治理政務,沒時間來迎您這位讓梧國蒙羞的陛下吧?”
梧帝氣得渾身發(fā)抖,但也只能強忍。李同光暢快地取酒豪飲,笑容落入河東、洛西兩王眼中,都頗覺刺眼。
席間一曲終了,舞女舞罷退場。
河東王起身稟道:“父皇,歸德城的百姓為了慶賀您的大勝,特意織了一張百勝毯,想要獻上。”
安帝道:“宣!”
幾位百姓便抱著一卷地毯獻上,當眾展開。毯上所織,正是安國雄壯威武之師在天子率領下奮勇殺敵,俘獲敵酋的場景。比之江南織物的靡麗工巧,不免風格樸拙,卻別有一股雄渾豪邁之意,更有民心愛戴鼓舞之意。安帝看后頗為高興,立刻揮手道:“賜酒!”
百姓們豪邁地一口喝完,亮出杯底,眾人紛紛拍手叫好。
北地酒烈,燒喉又上頭。滿滿一海碗灌下去,幾人都有些醺醺然。邊境民風又彪悍,其中一名女子被酒氣一激,豪興大發(fā),“圣上您是大英雄,安國的這個蠢皇帝哪配跟您坐在一起!讓臣女替你把他趕走吧!”
她醉醺醺地撿起篝火邊上一根粗樹枝,就向著梧帝沖了過去。安國君臣對這位“敵酋”卻是殊無敬意,都看好戲似地不加攔阻。
那婦人就要沖到面前,梧帝卻因腳鐐動彈不得。雖驚怒交加,卻只能舉袖抵擋。眼見那粗黑的樹枝就要打向梧帝面門,突然之間,一根織金鑲玉的馬鞭伸了過來,架住了那婦人的樹枝——出手人正是李同光。
只聽李同光聲音溫柔道
李同光(鷲兒)姑娘的豪爽,委實令人佩服。不過梧國皇帝是咱們圣上好不容易才請來的貴客,您這位歸德城的貴女,能不能瞧在本侯的面上,替圣上多盡幾分待客之禮呢?”
他生就俊美風流的模樣,正是陌上誰家年少。更兼笑意溫潤,語氣輕柔。那女子目光同他一對,臉上霎時飛紅。樹枝啪地掉在地上,她捂著臉飛也似的跑了。場中人猛然間哄笑起來。
貴妃抿唇笑道:“瞧瞧咱們的玉面長慶侯,多招姑娘家喜歡!”
安帝也跟著調(diào)笑,“看來朕得早點替他找一個名門貴女成婚,省得他老搶朕的風頭。”
貴妃微笑著奉上一杯酒,“光賜婚哪夠?這一回能生擒梧帝,小侯爺是首功,圣上除了美人,只怕還得賞個國公的爵位吧?”
席間眾人紛紛笑著附和。
河東王妒意驟起,冷笑一聲:“同光真是不容易,為了護著梧國皇帝,連美男計都用上了。哦,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是子從父道嘛?!?/p>
此語一出,舉座皆驚。
洛西王干咳一聲:“大哥可別說笑,同光乃是姑姑唯一的血脈,父皇特賜御姓,尊貴之極?!?/p>
河東王猶然未覺,大喇喇道:“呵,誰不知道他親爹就是個卑賤的面首……”
他身后親隨連忙拉他。洛西王也高聲提醒:“大哥!你喝醉了!”
宴席上死一般寂靜,眾人都看向李同光。安帝亦沒有出言相助之意,他只是玩味地看著眾人的表情——尤其是李同光的表情。李同光面色卻絲毫不變,平靜地飲下一杯酒,道:“河東王殿下還真是風趣,什么話本流言都信?!?/p>
安帝這才笑道:“說那么多閑話干嘛,給朕添酒!”
宴席上重新熱鬧起來。
梧帝的心,卻沉靜了下來。他看著神色自若的李同光,眼神中突然有了一點復雜的敬意,舉杯道:“剛才,謝了?!?/p>
李同光(鷲兒)謝陛下。這苦酒多喝幾回,總能習慣的,不是嗎?”
酒宴殘席上,安國人已醉得歪七倒八。
安帝在初貴妃的攙扶下回王帳歇息后,酒宴終于告一段落,尚還清醒能走之人各自散去。
李同光也令人攙起醉酒萎頓在席的梧國皇帝,送他回帳中看押。
行至拐角處,便聽不遠處傳來怒斥與鞭打聲。河東王正氣急敗壞地揮著鞭子鞭打親隨,“誰讓你拉著孤的?故意跟老二串通了,當著父皇下孤的面子?!”親隨已打得血肉模糊,連呻吟聲都發(fā)不出了,河東王卻猶不停手。瞥見見李同光走來,下手越發(fā)狠毒,提高聲音辱罵,“賤人,孤今天就要打死你這個面首胚子!”
李同光恍若無聞,徑直走過。
河東王氣結(jié),踢了一腳早已人事不知的親隨,惡狠狠地吩咐:“拖下去,扔進河里。再找?guī)讉€梧國俘虜來,放進狗場里去,孤要看他們狗咬狗!”
李同光目光清明,卻是毫無醉意。一直親眼看著人將爛醉如泥的梧帝扶入房中,又吩咐隨從
李同光(鷲兒)就算他喝醉了,也不能放松警惕,看守的人數(shù)再加兩人?!?/p>
安排完看守,眼尾瞥見河東王氣急敗壞離去的背影,又吩咐
李同光(鷲兒)去河里把人救了,要狗場的人拉住點狗,別出人命。”
而后他將整個營地都巡視了一遍,確定沒有紕漏后,才轉(zhuǎn)身淡淡地對親隨道
李同光(鷲兒)去準備,我要散心。
親信朱殷追隨他多年,知他心中郁結(jié),立刻領命:“是?!?/p>
林中寂靜無比,只有李同光揮劍如風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