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國府最近發(fā)生了件怪事。
兩個漂亮的異族姑娘,分別從城南和城北入城,面紗遮顏,銀飾晃動,吸引大把目光。
城北的姑娘自稱百褶夕,來自遠(yuǎn)方隱居的山靈一族,來到這里獻(xiàn)上族中至寶。
城南的姑娘自稱云忘陌,來自隔座山的除妖世家,同樣是獻(xiàn)上家門秘寶。
兩位身形相似、服飾同樣繁瑣華貴的姑娘,在王府前遙遙對望,如同雙子星一般,邁著對稱的步伐踏上階梯。
底下圍觀的百姓翹首相望,竊竊私語,都在議論這兩個與這里截然不同的奇怪少女。
“聽說是來獻(xiàn)寶的...”
“最近查的嚴(yán),結(jié)果不是更亂了嘛,反而還有閑工夫召見外賓?!?/p>
“噓,國師大人盡心盡力,不要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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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今圣上名曰江泗,模樣英俊,一身正氣,坐在龍椅上皺著眉向下看,心中也是納悶:
奇了怪了!
面見圣上自然不能再以面紗示人,兩人便一同卸下面紗,
可這面紗下的臉,卻是一模一樣。
奇了怪了!
兩人嘴角含笑,動作得體大方,聲音銀鈴動聽,語調(diào)都是同樣的跌宕流暢,
甚至對于對方和自己詭異的相似,也沒有多余的言語,只對視一眼,就能心無旁騖的忽視掉對方的存在。
身邊的大臣們竊竊私語,兩位少女含笑抬頭,都在等待著江泗發(fā)問。
只是,他卻一直在等待著。
少女們也不惱,端的是置身云間世外,銀鏈褡褳搖蕩,心緒千絲百轉(zhuǎn)。
過了一炷香功夫,像是凸顯一下自己的不一般似的,眾人等待的人才終于姍姍來遲。
“國師大人到!”
“今日有外族友人獻(xiàn)寶而來,我竟因公事遲到,實在是愧疚愧疚?!?/p>
聽到熟悉的聲音,滿場的目光皆是向來人鎖定,江泗更是眼睛一亮,撐著龍椅,差點就要站起來迎接。
唯有百褶夕和云忘陌二人,仍是噙著笑面向江泗。只是這次,余光都注意著身旁人。
“哪里,國師操勞國事,何來愧疚。這兩人...”
“陛下不用多言,來時路上二五已經(jīng)盡數(shù)向我匯報。”來人抿唇笑,走上朝堂,雖是側(cè)立在江泗身旁,但一顰一笑都透露著強(qiáng)勢。
滿朝文武皆待一人,侍衛(wèi)從始至終未露面卻將事情率先通報給國師,毫無分量不夠禮數(shù)的道歉調(diào)侃以及圣上依賴的目光,
這便是現(xiàn)在涼國府只手遮天的國師大人,問塵。
青絲滿發(fā),白袍修身,活脫一副仙人做派,神氣飄飄,只是眼神已墜入人間,陷的是勢在必得的野心。
野心也好,忠心也罷。國師鞠躬盡瘁,王朝蒸蒸日上,百姓安居樂業(yè),人人都知那份不安分的心卻不在乎,毫無治國經(jīng)驗的江泗也依賴于自小伴讀的老師。
若不是涼國府自古以來的傳說,寶座只江氏坐的得,傳位于問塵也不過是眾望所歸。
一般與這種戲碼相稱的,都是假推辭真權(quán)力,皇帝只是空架子,更何況塵問從未掩蓋自己權(quán)傾天下的壯志,儼然已是萬人之上。但要想落得個大朝國師美名,他對于治理國家之事也是絕不懈怠,所以朝堂上下也絕無二言。
——只是這莫大王朝,京城城中涼國府,自國師開始攬權(quán)起,便時常有失蹤之事。
從周邊城池流浪來的流浪漢,消失在田野盡頭的孤家農(nóng)夫,到在鬧市上和父母走丟的孩提,亦或是河邊打水的年輕女孩。
在第一樁失蹤事報官之前,還有不少無家可歸的貧民流民消失,積少成多,慢慢也成了件人人談起而色變的大事。
于問塵而言這自然不是好事,尤其是在剛上任時,受到了很多流言蜚語的侵?jǐn)_。后來他嘔心瀝血,謹(jǐn)慎篩查,增添守衛(wèi),頻繁走訪,雖然失蹤之事仍偶爾擾民安心,但這份決心和與民為友的作風(fēng)還是讓他坐穩(wěn)了這位子。
而就他比江泗多幾倍的信息網(wǎng)了解,今日這兩人所持之物,都是萬里挑一的至寶,加以利用,一定可以找出攪動失蹤之事的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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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褶夕和云忘陌兩人幾乎一模一樣,以至于江泗回過神來便分不清,隨意看向其中一位。
少女會意,向前一步,微微俯身拱手,便從腰間掏出一尊黑玉壺,
“在下云忘陌,來自方才提到的除妖世家,見過國師大人。
此乃云家三大至寶之一——”
說到這里,她突然頓了頓,眼神飄忽地掃了眼身旁人,指尖輕輕拂過玉壺壺身,
“浮月鼎?!?/p>
應(yīng)和著她的話,一道道墨色波紋自壺身彌漫,使其上原本刻畫的千字青圖向外舒展,壺口張開,逐漸變成一尊莊嚴(yán)肅穆的黑鼎。
“惡妖屠城,血流成河。萬千冤魄,寧死不怠。祭天祀陣,以魂化鼎。壓邪祟,煉妖丹,淬浮月?!?/p>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滿朝文武渾身一涼,只覺那鼎中散發(fā)著怨氣,陰森至極。
“千年妖鼎煉化,惡妖之丹已盡數(shù)化為浮月蓮的養(yǎng)分,開花結(jié)果。以其為載體護(hù)王朝靈脈,可退攝妖族,抵御宵小,同時以靈脈之氣鎮(zhèn)壓浮月鼎的邪性,防止其中妖女呢喃引誘百姓,
久聞北涼強(qiáng)盛安康,家族長老思慮良久,特派忘陌獻(xiàn)此寶,既求交好,又保北涼無憂。”
江泗頗為好奇,打量了浮月鼎半晌,轉(zhuǎn)頭見問塵眼神深邃微微點頭,這才放肆地露出欣喜的笑容,以上等禮數(shù)對待,令侍女帶其入內(nèi)府。
只是云忘陌遲疑兩秒,暫且推辭,退至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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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褶夕從始至終都未曾抬眼,即使那浮月鼎陡然散發(fā)的妖氣入骨三分,也仿佛察覺不到。
待江泗的目光鎖定自己,才向前兩步,伸手依次拂過裙擺上的幾個銀鈴,在聲響中提裙俯身。
“山靈族后裔,百褶夕。我要獻(xiàn)上的是我們這一脈千年前受北涼皇帝恩賜而得的寶物——”
同樣是一頓,百褶夕取出懷中漢白瓶,
純白光路流轉(zhuǎn),金紋閃爍,瓶口仿佛要開出繁花。
“千凈瓶。
北涼傳說中,先祖江不語裝過圣水的寶瓶。攜帶著無辜百姓最純真的思想與眷戀而潔白無瑕,能凈化邪祟,摒除邪氣,化世間污垢為至善靈氣。靠近瓶口,可聽圣女吟唱,在夢中合著歌聲修煉,能夠大幅增進(jìn)自身素質(zhì)?!?/p>
“山靈一族占有這寶物多日,如今年限已到,由夕將其歸還?!?/p>
江泗聞言更是按耐不住,頻頻看向問塵,卻見他在百褶夕開口之時臉色便淡下,一直到話落也仍作思考狀。
不過察覺到江泗的視線,他還是側(cè)眸點了點頭。
只是眼神,卻如毒蛇般掃過百褶夕,定定地落在一旁泰然自若的云忘陌身上。
一日獲兩大至寶,又與兩大家族交好,涼國府上下聞此事者皆是歡慶,府中也為兩天后的晚宴開始做準(zhǔn)備。
百姓們對于至寶一竅不通,更不懂什么山靈與除妖之族,只知王朝威望更甚,人們的生活只會更加安定,失蹤的源頭會被很快查清,
如此便好,
純粹的幸福和喜悅便回蕩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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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暗衛(wèi)插好了嗎?”
“已經(jīng)按您吩咐安排好了,國師大人。還是覺得獻(xiàn)寶的來歷有問題嗎?”
清玉邸內(nèi),問塵撐著頭思考面前桌上的棋盤,察覺到有人進(jìn)入,還未抬眼便已知曉是誰,聽到二五的回答,才緩緩抬頭。
“關(guān)于方洲云家,你可有了解?”
“屬下知曉甚少,除妖世家而已。”
問塵看著面前高大的侍衛(wèi),眼神卻是像遠(yuǎn)處危險的瞇了瞇,
“我游歷四海時,曾與云家打過交道。我知他們族脈眾多,習(xí)得除妖之術(shù)不同,派別不同,服飾和禮儀也不同。
雖然今日這二人的服飾我毫無印象,但那位自稱是山靈族人的百褶夕,在面見圣上時下意識的行禮動作卻...和我遇見過的云家一脈,分外相似?!?/p>
“而本應(yīng)是云家人的云忘陌,卻散發(fā)著與除妖世家格格不入的氣息,沾染著異族的氣味?!?/p>
“相同長相,截然不同的來歷,掩蓋不住的習(xí)性、氣息,同時獻(xiàn)寶,以及兩人之間詭異的默契和安靜...
你說,如果兩人早就相熟,提前串通好,其中一方易容成另一方的模樣,是為了什么呢?”
二五一愣,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其中的聯(lián)系,只是下意識接話:“屬下聽街坊說,這是罕見的雙生子,相遇之時,要么大亂,要么舉世安康。至于易容,屬下...不懂您的意思?!?/p>
“哼?!眴枆m推開一枚棋子,冷哼。
“也許呢。到底是命中注定為涼國帶來撼動的雙生花,還是別有用心愚弄眾人的交換把戲,兩日后自會見分曉。
下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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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外梔子大開,兩位少女交錯穿行于其間,分別前往不同的府邸。
清香徐徐,同時而來的還有一鼎一瓶逸散出的異香。
妖女呢喃,圣女低唱。
直至月明星稀,府內(nèi)各處,仍明燈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