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眸，定了定神，至呼吸逐漸平穩(wěn)。抬眸間，才發(fā)現(xiàn)那男人早已扭過頭來，他不確定是否被發(fā)現(xiàn)了，但終于結(jié)束的音符早已說明一切。

本應(yīng)質(zhì)問這個陌生男人為何會在自己家，卻又無言了。

二人都靜默著，待空氣近乎稀薄時，男人打破了沉默。

“要再試試嗎？”

他僵住了身體，他不懂男人口中的“再”是什么意思，只是緩緩抬眸，注視著這個男人。

“我的意思是，為自己而彈。”

那股血水似乎又從四面八方涌來，欲要將他包裹至冰涼。他下意識想要逃離這是非之地……

可是，男人輕笑著。

“竭鳴?！?/p>

“你真的不想竭盡全力地鳴叫一次嗎？”

“為自己鳴叫?！?/p>

他有些愣怔，走出的腳步頓住了，聲音沙啞。

“我……我不知道?！?/p>

然而，下意識的動作是騙不了人的。他走向了那架鋼琴，在男人身旁坐下。

與此同時，一陣粗暴的開門聲混合著厚重的叫罵聲，不堪入耳的熟悉聲音又接踵而至。

“倔驢你他媽想嚇?biāo)览献影。看笸砩喜凰X又他媽在這發(fā)什么瘋?。繃樀美献幽蚨急锘厝チ?！”

他沒有回頭，低垂著眼眸，雙手放在琴鍵上，上面仍殘留著男人指尖的溫度——他早已對這所謂被稱作父親的男人的聲音麻木。只是，他仍下意識地頓住了指尖，明明早已熟悉這些辱罵的語句，然而這瞬間，恐懼著不敢向前的念頭仍有些占據(jù)上風(fēng)，少時的沉重枷鎖似乎又附加在他的肩頭，——他被立于十字架前，等待著絞刑。

“竭鳴，我在這里?！?/p>

耳邊男人的聲音傳來，顯得青澀，明明那么靠近，卻又讓他覺得遠在天邊。他搖了搖頭，垂眸，觸碰了第一個音符。

然而當(dāng)他要繼續(xù)時，火辣辣的疼痛在他臉部的毛孔處襲來，接著被無限放大到全身……

“你他媽的再給老子彈你那什么曲子試試呢？真他媽以為有多高雅，彈好了去酒吧好顯得自己多獨特，好賣弄風(fēng)騷是吧！”

明明那么多次，那么多次的辱罵和打罵，他都硬扛著，麻木得不掉一滴眼淚。

可這一次，當(dāng)舊的疤痕和新的傷口再一次交叉，為什么，為什么眼角竟然久違地濕潤了呢？是因為這次打得最痛嗎，還是因為那個陌生的男人看到了自己的狼狽樣呢？耳邊早已經(jīng)沒有男人的聲音。

“那，你聽到了我彈完的曲子嗎？”在昏迷的最后一刻，他想。縱然他是斷斷續(xù)續(xù)的彈完的，縱然所謂的父親的巴掌比皮鞭還厲害。他還是忍不住低低出聲。

……

“你看吧，你老是罵他打他，他現(xiàn)在精神方面都被你整出問題了?！?/p>

“這小雜種一點都不爭氣，老子讓他天天彈得是什么，他只知道彈那些庸俗的曲子，他媽的裝給誰看呢？！”

“你也真的是，本來說讓他當(dāng)門面好讓咱們生意弄錢快，到時候給咱的寶貝竭靈治病，這倒好，病沒治成，還多了個累贅！”

“到時候等他醒了你好好說話，畢竟還要靠他掙錢呢。”

“老子真他媽的欠了他的，裝裝裝，生出個這樣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