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人死不會復(fù)生。

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把這小孩送回去。

我有點心疼自己。

當(dāng)年就離島到處找張起靈，現(xiàn)在這把骨頭都睡軟了的年紀還得去找他。

莫不是上輩子我欠他債這輩子要來還他？

我給這傻子取了個名，看他整日里呆愣的樣子，干脆叫他啞巴得了。

我花了好些日子把他身體養(yǎng)好，可算沒一摸一把骨頭樣，身體好了就該學(xué)著說話，他整日里就單個字往外蹦，逼急了就用眼睛濕漉漉的看你，跟小狗一樣。

小狗可沒法在人類社會生活下去。

看他樣子起碼得長命百歲吧，日后還要活幾十年，被人排擠不得人后哭死。

我開始教他說話，讓他用語言和我溝通。

大腦損傷會影響說話功能，我以前也看過這樣的病患，倒也有些經(jīng)驗，不至于無處下手。

我先從最基本的教他，比如一些身體需求該怎么表達。

如此這般終于能勉強交流。

倒不是他蠢笨，他比較奇怪，雖然腦中渾噩，對外界反應(yīng)不靈敏，但不像智力低下，反倒像是受過什么創(chuàng)傷，后天的創(chuàng)傷是能好的，更何況他眼中清明越來越多。

導(dǎo)致學(xué)習(xí)進度緩慢的原因是他的態(tài)度，極其不配合。

他很不愛講話。

倒是和我取得名字很相稱。

我已經(jīng)決定要帶著啞巴離島了，他看著情況越來越好，也該回家了。

我趴在床上，他在給我按肩。啞巴這方面還是不錯的，懂得知恩圖報，我的要求都不會拒絕。哪像張起靈當(dāng)年，陪他練刀練的全身酸痛讓他幫忙按按還得一求再求。

“誒啞巴?！蔽覀?cè)過頭瞥眼看他，“你最近有想起來自己在哪丟的嗎？”

他手下動作沒停，也不說話，只微微搖首。

“好吧，”我撤回目光，“那今晚再扎半個時辰?！?/p>

“不。”他吐了個字來拒絕。

“為什么？你不想早點記起來嗎？”

“痛。”

我嘆息一聲：“年輕人啊，要想成為人上人，就得吃得苦中苦。這點痛是必須要受的。想當(dāng)年你爺爺練刀的時候，雷打不動早上雞叫就去涯下面練刀——哎呦喂！”我一抖，“剛才重了?！?/p>

他動作又放輕回去，“不需要的痛不用承擔(dān)……你說的?！?/p>

“這是需要的以及必要的啊，不扎針你怎么能恢復(fù)記憶？不恢復(fù)記憶你怎么回家?！?/p>

“不回去?！?/p>

我嘆息一聲：“又說傻話。你家里人知道你丟了該多著急啊。”

“不會?！?/p>

我沒好氣的又去看他，“不會什么啊不會，你爺爺我還不知道，他那么重責(zé)任，你還是他孫子，他肯定擔(dān)心你啊——嗷嗷嗷，痛！故意的吧！”

啞巴學(xué)壞了！

我扭身拍開他的手，“不按了不按了，痛死了，這把年紀了還被小孩欺負，回頭看到你爺爺了看我怎么向他告狀。”

他乖乖收回手，眼中卻帶著莫名執(zhí)拗。

煩死了，這把年紀還帶小孩。

我擺擺手道：“隨便你，不扎就不扎。”

我見他眉目間舒展開來，立刻冷哼道：“今晚就離島！”

—

我有病吧，和一個傻子置氣。

坐在船上被風(fēng)一吹就老實了。

但已經(jīng)出了島的輻射范圍，回頭一看那霧茫茫的海面，再低頭看著懷里已經(jīng)閉眼睡過去的人，我越來越想給自己頭也來兩下。

不是吧，誰這把年紀還和孫輩的置氣啊。

誰腦子一個打結(jié)連夜劃船去大陸啊。

啊，原來傻子是我自己啊。

出了島，劃過霧區(qū)，根據(jù)現(xiàn)在的風(fēng)向，我還得劃上十幾個小時。

已老實，求放過。

海風(fēng)都不用吹，海里的氣味都在上涌，腐爛的氣味撲鼻而來。

再看看啞巴，頭埋我懷里睡得那叫一個香甜。

他是自動屏蔽這股味嗎？

小丑竟然只有我。

特殊時間當(dāng)然要用上一點特殊手段，不管過程怎么樣，我終于成功在天亮前到達大陸。

啞巴已經(jīng)醒了，我讓他把船扛上，抬去了我的秘密基地。

一路上不乏有路人用奇怪的眼神盯著我們看，但那又如何，誰在乎呢 。

秘密基地是我往年拿來藏船的地方，在雨林中間一棵古樹根下。

不愧是張起靈的后人，這體格和他爺爺一樣好，是個做苦力的好苗子，一趟下來汗都沒有。

秘密基地里還有我以前放的衣服，我找了幾件衣服又拿了些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全打包讓啞巴拎著，看他背著那么大個包袱的樣子有些好笑，“往年出來都是我一個人大包小包，沒想到這次有你陪著。”

“你在想什么？”他看著我突然發(fā)問。

“嗯？”

我沒理解他的意思。

他又不說話了。

“真是個啞巴。”我嘟囔一聲，肯定他聽到了。

我扯出來一張地圖，指著上面的墨脫，“當(dāng)年你爺爺和我告別的時候就說要去墨脫找人，我們要不要先去這里看看？”

我側(cè)首去看啞巴，他目光有些晦澀難懂，喉結(jié)上下一動，我以為他要開口，但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也行，畢竟不能找人找的孫子都能結(jié)婚了還沒找到吧?！蔽矣衷诘貓D上圈了圈，“這里是南疆，當(dāng)年你爺爺他和族人一直在這塊地方活動，我們?nèi)ミ@？”

啞巴直接撇過頭，看都不看地圖。

還挺難伺候。

“那去哪里？給個位置，總不能出都出來了又回島上去吧。”我沒好氣的抓著啞巴下巴把他腦袋別過來。

“為什么不可以?！?/p>

……

我懷疑這別扭孩子已經(jīng)腦子好了記憶也恢復(fù)了，甚至可能是在離家出走的時候被拐走的。

不然怎么解釋他不想回家。

“沒有為什么。”我疲憊的扯扯嘴角，“我不要再吃魚了?！?/p>

他終于愿意低頭好好看地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