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夜蛾強壓著內心的怒火,這從他用手緊按眉心可以看出。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記得悟說過那是在憋大招,莫名其妙卻意外生動形象,想到這我大概是露出了笑意,夜蛾看了我一眼,終于開口道。
“他們兩個也就算了,硝子你怎么也……”
悟一邊露出一個欠揍的笑容,一邊朝我貼過來,伸手好像要勾住我的肩膀一樣:“那肯定是因為我們硝子覺醒了反抗之魂……”話說到一半,他突然迅速縮回了不安分的手,揉了揉腦袋,嘴里不知道在咒罵些什么。不用想就知道是夏油杰進行了正義的制裁,我看見夜蛾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夜蛾從身旁拿出一個白色的信封,早在進門前我就注意到了,畢竟這個時代仍舊堅持用書信往來的人實在少見。我本以為是郵寄的明信片,直到夜蛾把信封甩在我們面前時我才看清,原來是一封投訴信。
有人用紅色的墨水在信封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冤屈!”,兩個字極丑無比。
“自己看看吧?!?/p>
其實不用看我們都心知肚明,所以我默默的把信封推了回去:“兩個老家伙妨礙了行動,這是出于對他們保護的正當措施,我能做證?!奔僭?,但是他們既然選擇了書信舉報,迂腐程度可見一斑,現在無論我說什么都不顯得奇怪。
“那你說說保護有必要把人塞到籠子里去嗎?”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轉頭看悟,這家伙走之前說要回去看看,原來是做這個去了。他心虛的移開目光,但憑他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知道這家伙完全不存在什么心虛之說。
既然如此,本想放著他自生自滅,沒想夜蛾還有下文:“那也不能把籠子鎖起來吧……”
悟這次是真的一臉茫然向我搖頭,想想也是,籠子的木門早就被他卸了下來,悟這家伙拆東西還行,說他能裝回去我也不信。
這時候我想起一個人,而那人已經慢慢撇過臉去,天,這兩個家伙真是少一個都不能成。
我硬著頭皮答:“籠子里比較安全,萬一發(fā)生墻體坍塌能做支撐,鑰匙就在他們自己身上,他們想必是夸大其詞了……”
夜蛾顯然不信,但也沒法再說什么,揮揮手就讓我們出去。等到門外,看見菜菜子和美美子局促的站著,才猛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沒說。
夜蛾正在氣頭上,這時候提等同于自殺,我們一致同意以后再說,反正有的是時間。
“看電影去。”悟又開始提議。
“扣的不是你五條大少爺的工資?!蔽覜]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不過如果只是扣工資那么簡單就好了。
杰就比悟拎得清,笑道:“你不能把人綁了去啊,悟……”
“你不要指手畫腳,我知道啦,反正有的是時間。”
蟬鳴肆意,它們百無聊賴的唱著自古不變的歌謠,陽光穿透樹葉間的間隙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一地碎銀,時間就像被曬化的柏油路一樣粘稠的流淌。
少年總會把一瞬當永恒,而后又把永恒凝聚為一瞬封存進記憶。就這樣用青春作香料,燃起一只不斷的煙。在裊裊升起的白色夢境中,我所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個夏天。
【悟,那家伙已經在動搖,我們要死死抓住他,現在來我家?!?/p>
【杰,悟說他尊重你的選擇,可是在此之前先給他點時間,來我家?!?/p>
那晚發(fā)送完兩條騙人的話,我止不住笑,幾乎要把眼淚笑出來。我不像他們兩個,這是我第一次整蠱,做策劃一場騙局的幕后黑手讓我的心狂跳,一時間興奮到辨不清方向。抬頭想找那顆忽明忽暗的星星,才發(fā)現夜深了,所有的星辰都閃著熠熠星光。
后來他們先后到來,卻絲毫不對此詫異,仿佛理所應當一般。我本以為這次見面會很漫長,尷尬或是沖突升級,為了應對這種局面,我還特意準備了一把菜刀藏在榻榻米下,以便到時候抽出來插在桌上?,F在想想當時真是有點神智不清。
但實際上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那晚我們都有很多話,絮絮叨叨的講,怎么也說不完。沒有任何針鋒相對,就像一個普通的好友聚會那樣。講著講著好像選擇已經不重要了,命運也無所謂了,一切都變得無意義起來,只有當下是真的。
我們喝的是茶,我卻有了醉意,要說是不是醉了,我想從我邀請他們來那一刻起,我已經酩酊大醉。但世界上有那么多事情,清醒了反而看不清。
我忘記了那晚上所有質詢的結果如何,沒準根本沒有回答,誰知道呢。但我還記得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不知道是誰提議,各自要說一個讓自己丟臉的地方。
悟說他本來以為是無下限阻隔了我們,所以回來后只要有我們在場時就會關掉。這家伙在情感上不是笨拙,而是思路清奇,這點我要笑他一輩子。
杰苦笑著指指自己,這個人思想偏執(zhí)的要命,可沒辦法就是這樣一個極端的人。品行又糟糕又惡劣,和悟不相上下,我評價。
最后輪到我,我說了一件最令我丟臉的事。有個人死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的年齡,同期死光了,葬禮上大概空無一人。我們一起笑起來,氛圍前所未有的歡快,這大概是最令人激動的地方,我們互相見證過死亡,因而可以暢所欲言,即使是地獄笑話也絲毫不覺得冒犯。
后來我記得他們宣誓,一定會來參加我的葬禮,這句話說出口就顯得奇怪,但我也不去追究,姑且就當作一個承諾吧。
…………
總覺得夏日漫長,這是少年的想法,可如今連我也覺得我們仍有大把的時光來浪費和虛度,上天跟我們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我們在各自的痛苦中兜兜轉轉,最后還是回到了本應如此的美好青春。
既然咒術師沒有無悔的死亡,那么我這次就竭力無憾。
“走吧,去看電影,悟來請。”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