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姒玥望著他低垂的睫羽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恍惚又看見圖書館里為她抄錄古籍的青年。那時的陽光也是這樣攀上他的白大褂,將"弘安堂"的鎏金牌匾映得忽明忽暗。
"經期推遲多久了?"
清冷的聲線驚碎回憶,江姒玥下意識蜷起指尖。那只曾經會將她冰涼手指攏在掌心呵暖的手,此刻正隔著絲帕精準按壓在三陰交穴位,仿佛他們真是素昧平生的醫(yī)患。
"十七天。"她盯著診案上龍飛鳳舞的藥方,墨跡里還混著幾不可辨的橙花香——那是她從前偏愛的熏衣味道。
紫砂壺傾瀉的水聲忽然凝滯,墨玉鎮(zhèn)紙壓著的箋紙洇開一滴墨漬。何蘇葉取針的動作頓了頓,月光銀的針尖在燈下晃出細碎的光,"最近感情不順?"
記憶如潮漫過理智的堤岸。兩年前深秋的銀杏簌簌落在何蘇葉肩頭,他握著她的留學offer長久靜默。直到枯葉埋住鞋尖,才輕聲問:"非走不可嗎?"未等她回答,又自嘲般輕笑:"是我逾矩了,你向來有自己的主張。"
此后半月,他照常替她備好分裝好的安神茶,卻在遞保溫杯時不著痕跡地后退半步。直到臨行前夜,他在玄關暗處攔住她,檀香混著夜露的氣息拂過耳際:"若我說等不起兩年,是不是顯得很卑劣?"
此刻望著他的腕間還系著褪色的平安繩,江姒玥忽然讀懂了他當年的欲言又止。這個永遠將他人安康懸在心上的人,連挽留都怕成為她的負累。
"沒有。"她將衣擺攥出褶皺,"只是工作太忙。"
何蘇葉忽然起身打開藥柜,當歸的苦香洶涌而至。他背對著她挑揀藥材,聲音像浸在陳年藥酒里:"當年你說我像這紫蘇,看著溫和,根莖卻扎得太深。"琉璃罐中的紫蘇葉沙沙作響,"如今...可還覺得累?"
門外傳來葉笙焦急的腳步聲,江姒玥望著他清瘦的脊背,想起最后一次見他這般情態(tài),是在說分手的清晨。彼時晨露未晞,他替她攏好圍巾后退到樹影里,明明滿眼血絲卻笑著說:"去吧,別誤了航班。"
——原來有些人的深情,是連痛楚都要仔細裹上糖衣。
"紫蘇解表散寒,理氣寬中。"她起身時帶翻脈枕,沉香木咕嚕嚕滾到他腳邊,"但若郁結于心...終究治標不治本。"
關門聲驚起檐角銅鈴,何蘇葉彎腰拾起脈枕,指尖撫過某處細微的刻痕。那是某次江姒玥等他問診無聊時,用簪子偷偷刻的小字:平安。
暮色漫過青瓷藥碗時,手機屏幕再度亮起。何蘇葉發(fā)來的藥方懸浮在對話框里,熟地黃與白芍的劑量精確到分毫,像他從前為她調香囊時配的安息香比例。
江姒玥望著窗臺上新寄來的桑寄生,藤蔓纏繞著琉璃罐生長,恰如那人綿密無聲的關切。晨起時總會收到標著辰時服藥的提醒,連經霜的枇杷葉都特意剪成她慣用的扇形——他竟還記得這些小癖好。